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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阿原便命小鹿,“去拿个布袋给他。”

  小鹿不解,“拿布袋给他做什么?”

  阿原笑嘻嘻道:“装!让他装!”

  ***

  这晚阿原睡得不好,很不好。

  不知谁欺负了知夏姑姑,把她房间也占了去,于是知夏姑姑也搬到景辞卧房打地铺了。

  而本来打算跟知夏姑姑凑和一晚的小鹿便也只能跟过去了。

  知夏姑姑不仅在景辞床边放了一架屏风,还把她的地铺打在景辞床边,阿原、小鹿只能在稍远处另外打了个地铺。

  阿原虽略有遗憾,但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纵能与景辞更加亲密,回头面对昔日同僚,还得每日共事,到底尴尬。

  看来想修炼出当日原大小姐颠倒众生、恬不知耻的能耐,她还任重道远,——幸亏她只想颠倒景辞一个。

  因自家小姐不能睡床,小鹿有些忿忿,但想着不必和知夏姑姑睡一处,倒也欢喜,抱着小姐柔韧的腰肢很快入睡。

  她睡着时照旧是不老实的,依然不时在阿原腰际捏腰几把,顺便将她蹭上几蹭,蹭开了两人盖的棉被,最后伸出腿来,搭到了阿原的腿上。

  阿原又是查案,又是侍奉长乐公主,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累乏得不行,睡梦中觉得吃力,一脚蹬开小鹿的腿,顺势反将她压住。

  小鹿睡得死,咕哝两声,伸臂揽住她小姐的脖颈,口水差点流到阿原脸上。

  知夏姑姑年纪越大,睡眠越浅,隐约听到那边动静,便再睡不着,忍不住低低咒骂:“贱人!贱人的侍婢也是贱人!”

  忽觉眼前有黑影一晃,然后便传来小鹿的惨叫。

  看起来清弱无力的景辞,轻而易举地抓起八爪鱼般的小鹿,丢到了知夏姑姑的铺位上。

  阿原惊得坐起,下意识地先去抓向破尘剑时,景辞已将她的手压住,轻声道:“是我。她跟你在一起,扰得大家都睡不好。不如跟知夏姑姑睡得好。”

  小鹿被摔得苏醒过来,拖着哭腔叫唤道:“我明明睡得很好!”

  阿原也有些无力,“我睡得……也还行!”

  景辞道:“我压根儿没睡着!”

  小鹿道:“我天天跟小姐睡一屋,又不打呼噜,怎会让你睡不着?”

  知夏姑姑忽阴森森道:“说梦话比打呼噜还让人睡不着!”

  她虽说着话,却依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宛若睡着。小鹿就在她身畔,给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头怔怔地看她片刻,才道:“我……我信了!果然说梦话比打呼噜还让人睡不着……人吓人,吓死人了!”

  §第二卷 帐中香 第30章 倚剑谁家少年郎(30)

  阿原眼皮又涩又沉,说道:“算了算了……你就跟姑姑将就一晚吧!”

  景辞道:“嗯,不用管她。你若困了,赶紧睡吧!”

  阿原打着呵欠,说道:“当然困……也不知长乐公主明天还会有什么馊主意。若是她命我劈柴,你陪我一起劈吧!”

  景辞道:“好。”

  孤伶伶的一个字,依然是日常清淡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调,偏如一注幽泉般无声沁入心间,清甜清甜的,遂连五脏六腑都似被熨过般舒坦,醺醺然说不出的惬意。

  阿原的睡意便不知被扫到了哪里,抬眼怔怔地看着景辞。

  景辞冲她浅浅而笑,抬手替她盖好被子,说道:“快睡。”

  屋中并未点灯,但阿原居然能借着窗外投入的素月柔光看清他唇边的浅笑,看到他眸心的辉彩,以及他替她拉起被子时修长的手指。

  卧房里随后一直很安静,只有小鹿因不习惯与陌生人同宿,在地铺上辗转反侧着,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只是慑于知夏姑姑之威,她连梦话都不敢说了。

  阿原没听到床榻上的景辞再有任何动静。

  他那样的性情,不论睡着还是没睡着,应该都不容易让人看出他的动静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原实在困得不行时,才渐渐睡去,眼前兀自晃着景辞修长的五指。

  那五指白白净净,轻叩在案板上,伴着他微含愠怒的清冽声音:“谁让你学这切鲙了?”

  有少女委屈答道:“姑姑说你最爱吃切鲙,我却只能等着你做给我吃,失了女儿家的本分。”

  他冷笑,斥道:“你倒是听话!可如果你学得会,还用我费事去做?”

  少女仿佛在滴着泪,却倔强地一片片继续去切鱼片时,他拍开她裹着纱布的纤细手指,声音却柔软了许多:“……算了,就算我喜欢做给你吃好了。”

  他的手灵活利索地抓起菜刀,却不忘用嘲讽的口吻损她道:“让你剁鲤鱼,没让你剁手指……呆成你这样,也不容易……”

  少女慢慢止住啜泣,出神看他切割鱼肉时均匀摆动的双臂,纤白的手颤抖,犹豫着欲要张开臂膀,拥向他的腰肢,寻求他的安抚。

  忽有“轰”的一声剧响,宛若巨雷当头劈过,又似谁在厉声怒斥……

  ***

  阿原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只觉心口怦怦乱跳,满背的热汗已湿漉漉地粘着中衣。

  举目看时,窗口已然微微露白,并无风雨声,更无巨雷声。

  屋中一片静谧,连小鹿都已没再翻来覆去,应该睡得正沉。

  阿原大口的喘息慢慢平定,汗水也渐渐渐地凉下去,但胸中却始终有一块滚烫得厉害。

  切鲙,她和景辞切鲙,并不只是幻境或梦境。

  连景辞都承认过,她曾在切鲙时弄伤了手指。

  那个委屈却倔强的少女,分明就是她;而活得张扬肆意的原清离,几时这样委屈地活过?梦中之意,是被知夏姑姑训斥,怪她蠢笨,不会做切鲙,要劳景辞动手?

  阿原很想否认,但梦中景象历历在目,分明就是亲身经历。可若是往细里深想,依然脑中阵阵疼痛,电光石火间再无法抓住一星半点确切的场景。

  她定定神,披衣而起,绕过小鹿和知夏姑姑,绕过屏风,慢慢走到景辞跟前,借着迷蒙的月光仔细看那张第一眼看来便觉异样熟稔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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