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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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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败了又怎样,死了又如何。两个以为能够拥有天下的国家,在一场战争之后,恍然发现它们彼此都只剩下一个人。 只剩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我悲伤地看看孙权,他安静地看着天。许久,又听见他缓缓说:“那一天魏使来授九锡。孤遍寻武昌,寻够了文臣,却寻不够足够支撑场面的武将,也寻不到能与孤一起受封的女人。孤受封之后,徐盛竟然大哭起来,说他不能为孤并魏吞蜀,却要让孤受人封爵,这是一种侮辱。孤就站在那里穿着吴王的礼服看着他哭,那一刻孤发现,孤其实是个失败者。” 我们都是失败者。我悲伤地这样想。 “即使不能拥有天下,您还是会做皇帝的。”我还是这样对他说。 “如果不能拥有天下,做皇帝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问。 “为什么没有意义呢?您……即使……但是……”我胡乱说着,心里的悲伤又不由泛起,我摇摇头,甩去多余的思绪,坚持着对他说:“我心目中的吴王,只能是您……江东的皇帝,也只能是您……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没有意义的……” 他怔怔地看我,然后轻声说:“你还记得吗?那一年孤的兄长去世,孤自己躲在房间里哭泣。你过来扶起孤,你要孤坚强,你告诉孤,孤的征途是星之大海。那一句话,孤还一直记得。孤当时其实没有勇气去承担,如果不是你那样说,或许孤会平淡但满足地度过一生。今天回想起来,孤很怀疑,那一天你说那样的话,其实你已知道今天会是怎样的。但倘若你知道今天是怎样的,那时候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 这话对了一半又错了一半。错在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今天,会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一切还会一样吗? 也许会吧。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沉默不语。他却看着我,脸上开始有疑惑的神情。 我茫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我那样地恨他,却一次又一次发现我们的生命是相连的。我不爱他,却见不得他哭泣,也见不得他的软弱。 我要他擦去眼泪穿好他的衣装去整军、去打仗,我要他有一天穿上皇帝的礼服坐在封禅台上接受百官的朝贺,我要他的名字连同他手下那些美丽的人们的名字被记载在后面一世又一世乃至万世的史书中。即使他不快乐,即使我不快乐,这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这样想的时候,他走过来,托起我的脸。 我仍是茫然地看着他。 他突然笑起来。 “你知道吗?”他用一只手指划过我的脸,“你流泪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他的手指,指尖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悬在那里,分明是我的眼泪。 我舔了下嘴角,淡淡的苦咸传入心里。 他低下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许久,然后很认真地说:“我会记得的。你终于为我流了一滴眼泪。” 我也笑起来,擦了一把脸,让它恢复原来的样子。 他大步向屋里走去,我跟在后面。 然后他突然停住脚步,我听见他低低地问:“是谁?” 我茫然看他,一时还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是谁?”他又这样问。 我明白过来,却并不去答他。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罢了,”他摇摇头,“那个时候你想要告诉孤,但孤不想听。现在孤想知道,你却又不说了。罢了,罢了。” 我只是沉默着,愧疚地看着他。 “至少那滴眼泪是真的吧?” 我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好好过吧。” 他对我说。 卷五 咫尺 二 尘埃落定 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走了一大圈,爱过一个人,然而尘埃落定后,发现什么也不曾改变过,如同什么都不曾来过。 生活如同平静的河流,依然缓缓流向未知的远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不同的也是外面战事的改变。 蜀军一路西退,刘备逃入白帝城,魏军南下,蠢蠢欲动。 胜利没有冲昏孙权的头脑,每一夜他寻思反侧,辗转难寐。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是继续追击,还是有别的选择?胜利掩盖了多少阴谋?诸葛亮在成都未出,曹军在北方虎视眈眈,而扬州山越等地的蛮夷又一直未平,今天东吴面对的一切,又何尝不似在鸡蛋上跳舞? 八月,骆统来到武昌。 他替陆逊送信前来。孙权看完书信,沉默良久。最后他轻叹一声,说:“伯言终究还是过于谨慎,一如他新改的名字。” 骆统低下头,轻道:“也是时势所迫。” “不,”孙权说,“孤相信,即使没有魏军在北,他也会放过刘备的。他只要蜀败,不要蜀亡。” “那么陛下认为应当亡蜀?”骆统问。 孙权捋须,沉默不语。然后目光一转,看着骆统问:“你是怎样想的呢?” 骆统迟疑了一会,然后看着我和孙权,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统当年之所以倾慕鲁肃大人,是因为被鲁肃大人的‘战争是为了和平’的理念所打动。今日之所以死心塌地地跟随陆都督,也是因为陆都督他同样认为战争是为了换取和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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