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68)

六八

　　可怜雁秋身子一晃，脸色顿时红上加红，也不知道是气的，是羞的，还是被那股子气味熏的。

　　僧人又接连打了数个喷嚏，方才摇头晃脑地慢慢说道：“姑娘的姻缘，是好是坏，还是要看姑娘自己的选择了。姑娘心中所想，只怕难以为姑娘所得，须知所谓'镜中花，水中月，明月自照有缘人，秋风过境不留痕'啊，那个……怎么说来着，水中捉月费工夫，费尽工夫却又无。”说着老和尚擦了擦鼻子，“世事莫测，无法强求。只要姑娘能够放得下，看得开，自能保得一世平安，可若是姑娘陷入得太深，只怕……”老和尚摇了摇头。

　　眼前老头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一大通，拽文拼词，咬文嚼字，雁秋听得似懂非懂，更兼被他嘴里的酒气熏得头晕眼花，虽然知道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但一向迷信的她却并未介意。也许因为早已认定他是个骗人的神棍，所以说什么都不会往心里去。

　　“嗯，反正姑娘要小心。”老和尚总结似的说。

　　赶紧从老和尚手里抢过签子，雁秋如蒙大赦地匆匆离开了座位。

　　老和尚又向另外两人伸出手。

　　转头看沈归暮，他一副女士优先的表情。叶薰便将手里的签子递过去。

　　老僧接过签子，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盯着叶薰仔细打量起来。

　　被他看了几眼，叶薰心里竟然有些发毛。他的眼神明明污浊不清，但被盯着的时候却又感觉那眼神是天下无双的通透明晰，如两盏暗夜里的强光直直照进人心里，让你无丝毫躲避之处。一时间叶薰愣住了。

　　“你到底解还是不解啊？”雁秋在旁边见老和尚迟迟没有动静，有些不耐烦。

　　“哎，解，怎么不解呢，银子都收了。”老和尚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拿着签子瞥了两眼，却连叶薰要解什么都没问，就信口开河道，“风起九霄，所谓风起者，凤起也；九霄，可为九重宫阙，亦是天下九州。嗯，哈哈……”老僧大笑三声，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叶薰道，“姑娘可能要当皇后了。”

　　这句话一出，叶薰如闻惊雷，心神俱震。

　　他是随口乱说，还是……叶薰定神看去，老和尚依然满脸没睡醒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插科打诨、随口乱说的。

　　后面的雁秋也不以为然。如果是别的僧人解签解出这样的话，她必定大惊失色，但眼前这个胡言乱语、蒙人骗钱的神棍，就算他说叶薰是王母娘娘下凡，她也不会吃惊。

　　老僧继续感慨道：“姑娘将来说不定会是影响天下大势的人啊。就像当年的……嗯，那个……那个前来这里求过一签的萧皇后。风起九霄凰展翼，凰者，皇也，是说将会有凰者依风循凤，顺势而起，展翼翱翔，可成就乘风霸业，亦可成争凤之局。”说着老和尚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道，“说不定，这大周的天下要变天了哦。”

　　一句话惊得后面的沈归暮都不禁变了脸色。雁秋胆战心惊地向左右看了看，幸好这附近没有人注意，刚刚老和尚的声音又低，不然岂不是要被这个无法无天的糊涂和尚害死了。

　　老和尚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过什么，看了看手里的签子，又继续说道：“至于下半句嘛……”

　　叶薰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恐惧，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有了行动。她一把将签子抢过来，打断道：“快别说了，我……”话说到一半，却听见手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叶薰低头一看，那支签子竟然在她用力一抢之下折断了。

　　这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啊？叶薰无语地看着从中间断成两截的签子，都古旧成这幅模样了还继续使用，早就应该换新的了。

　　“姑娘就算不想听也不能和我们寺里的东西过不去啊。”老和尚一脸愁苦，“这么贵重的东西弄坏了，我又要被住持方丈念叨了。”

　　不过是一支破签子而已，有什么贵重的？叶薰黑线了，这贪财的老和尚明摆着是想勒索他们。

　　正要开口分辩，想不到老和尚却摆摆手说道：“算了，反正这签子以后也用不到了。”

　　叶薰愣了愣，想不到这么容易就不追究了。

　　老和尚又向她身后的沈归暮伸出手。沈归暮犹豫了一下，方才递上去。

　　接过签子看了一眼，老和尚眉头一皱，叹息道：“这位少爷天生血脉尊贵无比，可惜啊，看这命数，只怕有短命早夭之相。除非……”

　　“呸呸呸，说什么呢！”听了这句话，沈归暮没有介意，雁秋却站不住了，一步冲上去，连声呵斥起来。

　　“哎，姑娘你可不要不信啊。老和尚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久之后，这位公子就有一劫，能不能过得去还得看……”

　　“呸，我们少爷尊贵着呢，用不着你的批语了。”雁秋气愤地说道，说罢转身建议道，“少爷，我们还是走吧，莫听这个老和尚胡言乱语了。”

　　“那就走吧。”沈归暮看起来也是意兴阑珊，神色淡然地转身出了院门。

　　叶薰落后一步，走到门槛处，听见身后老和尚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啊，何必这样心急，唉。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先把银子要来了。”

　　本来心中还有重重的阴霾压着，听到最后一句话，叶薰反而忍俊不禁了。

　　“不过是江湖术士之言，少爷不必相信。”出了庙门，雁秋安慰道。

　　沈归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山间阳光普照，天际弥散开合的云雾如五彩霞帔，映着四面浓艳欲滴的丹枫，灿烂锦绣。叶薰心情重新开朗起来，就算他真有几分神通，算准了自己那段倒霉的皇后命吧。不过他却没有算到自己魔高一丈，已经逃过了那段噩运。已经过去的噩运，何必还去头疼呢，叶薰随即把这段小插曲抛到了一边。

　　三人刚走出门槛，堂内侧门打开，一个眉目庄严的僧人走入殿堂。殿内诸多僧侣纷纷躬身问候道：“方丈。”

　　崇明寺住持方丈点头示意，然后径直来到叶薰刚刚离开的座位上，对又躺倒在长椅上的老和尚轻呼道：“师叔祖，您老人家怎么来这里睡觉了？西域那边的梵文典籍送到了，正想请您过去看看。”

　　“嗯。”老和尚慢腾腾地爬起来，披上那身皱巴巴的袍子。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摸了摸，摸出那根断成两截的签子，递给僧人，“差一点儿忘了，把这个放回去吧。”

　　住持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萧皇后当年抽中的那支签子吗？可是……不是早已经好好收起来了吗，怎么会在师叔祖这里？难不成是谁不注意又将它混到签筒里了？”

　　“这个嘛……”老和尚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知道有缘人到了，缘分呗。”

　　“可是怎么弄断了？”

　　“呃，这个……”老和尚摸了摸头，不负责任地胡诌道，“也许是它知道天命已尽，所以就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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