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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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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白月听钱大人这样说,心下了然——他定是听说自己过去是花魁,认为她得到袁大人的推荐也是用了色相媚主,于是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哎,往好了想,起码这位钱大人是个正直的人,就怕他除了正直,还是个固执的老头。龙白月不再惊慌,只盈盈拜下:“奴婢明白,还请大人不要小瞧了袁大人。” 的确,在风尘中翻滚了十几年,有些秉性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改掉,但自己即使在疗伤期间仍然手不释卷,所付出的努力也不是假的:“奴婢虽略读医籍经典,但面对症患尚欠缺实际经验,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钱大人抬着眉毛又扫了龙白月两眼,对她不卑不亢的态度不置可否,只含混的哼了一声:“嗯。” 马车飞快的驰往宣正大夫府,颠颠簸簸中不说话不免让人觉得尴尬又没意思。不久之后钱大人就开口:“我们要去的是宣正大夫阎府,你可知道?” “知道。”龙白月低着头,回答的很是简略。她曾经应酬过阎大夫,知道他是正五品的武官,与贺凌云的父亲贺正侍还是连襟。 “嗯,这次是他的孙子生病,症状是呕吐腹泻,之前的太医用药后并没有见效,所以这次换了我出诊。”钱大人又拿起手边的医书,却忽然一转念,放下医书问道,“我问你,望闻问切,你认为按重要程度分,孰先孰后?” “望、闻、问、切,循序渐进,由浅入深,自然‘切’是最重要的。”龙白月小心回答道。 “嗯,你说的这是常理,但如果医治小儿,小儿脉搏微弱,为其把脉,多惊啼而不得其审;再者他们骨气未成,形声未正,悲啼喜笑,变化无常,闻诊也不容易奏效;加上小儿词不达意,问诊更是无法确定真伪,因此望诊这时候就是最重要的。”钱大人伸出左手捋捋胡子,小指微颤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你刚刚上车的时候我就问你,看我气色如何。你的出身使你惯会察言观色,但恰恰容易忽略一点——身为医者,不需在意对方喜恶,首先应关心的是对方健康状况如何。” 龙白月释然一笑,拜谢道:“谢谢大人提点,奴婢一定尽快扭转旧时习惯。” 这位钱大人虽然严厉,处事却客观公允,是个好人呢。袁大人将自己推荐给他,一定也是深知自己的不足——她虽然理论学得极快,但总是卖弄做花魁时学来的那些小聪明,挟往事以令医正,在医博士们面前长袖善舞,其实背地里也让他们很头疼吧,所以这次才做了这样的安排,让她戒骄戒躁。 钱大人以医治小儿病患闻名天下,最重视望诊,她跟着他学习,恰恰也能弥补她的最弱项。太医们着力培养她,不就是希望她能做他们最精准的眼睛,去深入帷幕后观察到第一手的信息么。真是用心良苦的安排! 正在龙白月出神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达了宣正大夫府。龙白月机灵的先跳下马车,踮了脚捞起马车的帷帘,要伺候钱大人下马车。 哪知钱大人却不要她献殷勤,紧跟在她后面自己跳下马车,挺直了身子,腰板硬挣的往阎府里走。阎府门口的小厮早望眼欲穿,见钱大人总算来了,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将钱大人迎进府里。 龙白月跟在钱大人身后进府,头一次不用递名刺走偏门,不由得心生感慨——自己果然与往日不同了。这样仿佛重新投胎一般的新生,是谁带给她的?又是紫眠……唉……心幸福得又要颤栗起来了。她按捺住心跳,跟着钱大人一路走进阎府内宅,矜持的低着头不愿看沿路风景。小心的跨过数道门槛,鼻息间熏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龙白月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后苑闺阁了。 那是以前的她一辈子也没有资格踏足的地方。龙白月抬起头来,看着满厅精致的陈设,都是御赐的内造宫样。往里走到深处,就见红木牙床上纱幔低垂,内有小儿隐隐啼哭。卧室一侧的屏风后面大概还坐着阎府女眷,不时能听见低低的啜泣声从屏风后传来。 站在牙床旁伺候的侍女见太医来了,忙捧了洗手水、手巾、香炉、热茶上来,将他们二人伺候了一圈,之后又搬来椅子请钱大人坐下,这才掀起床上纱幔,露出大红锦被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 钱大人仔细看了看那孩子的气色,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逗他嬉笑着呢喃了两声,之后把了把脉,点点头。他转头望向龙白月,示意她摸摸孩子的体热:“你要好好看清楚。” “是。”龙白月点点头,走到床前捞起袖子,俯下身刚要去摸那娃娃。 谁料这时候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吓得龙白月僵住身子,床上原本惬意的娃娃也哭了起来。 “钱大人,奴家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忠儿年幼无邪一尘不染,又在生病,您带个阴浊肮脏的下贱女人来,还要她玷污冲撞他,是何居心?” 第四十二章 戒嗔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冰冷凌厉,像凛冽的寒风刮得龙白月两腮生疼。她僵立在当场,手脚冰凉的一点点回忆起这声音的主人——贺夫人? 屏风后坐着的正是贺夫人,她与阎府宣正大夫的正室是亲姐妹,经常会来探望自己的妹妹与新寡的外甥媳妇。今天龙白月跟着钱大人来阎府出诊,她回避在屏风后面,好一会儿才认出龙白月。 这个低贱的女人换了装束,不同于烟花巷时的俗媚,此刻穿上宫女素色的窄袖襦衫和长裙,叫她险些没认出来——也幸亏这女人绝色的长相叫人过目难忘,否则她肮脏的手可就要触碰到忠儿了。 钱大人瞅瞅面色惨白的龙白月,转头瞟了一眼屏风,不动声色的对龙白月说道:“算了,你站到我身后来。” 龙白月连忙退到钱大人身后,无地自容的低下头。钱大人也不多言,问一边的侍女要来纸笔,匆匆写下一个方子:“照这个方子抓药,每天服……” 钱大人话还没说完,屏风后贺夫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钱大人,可否麻烦您将药方先给奴家看看。” 与此同时,屏风后一丝略显怯懦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姨妈……” “你别管。”贺夫人的声音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冰冷。 钱大人再次看看屏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信手将手里的药方递给身边的侍女:“将方子呈给夫人。” 侍女拿着方子走进屏风,片刻之后,贺夫人又开腔——这次换成了不以为然的腔调:“石膏汤?钱大人,这方子是不是太简单凑合了点?” “方才小公子啼哭的时候,下官听见他有咳喘,加上脉象气色所示,可知病因是体内热火,石膏汤用来清火平喘,最是合适不过。” “清火平喘?忠儿的症状是呕吐腹泻,这明明就是受寒,之前的太医也是这么说。” “小公子体内燥热,脾脏已经受到损害,再按照之前的药方治下去,他恐怕连大小便都不通了。”钱大人耐心的解释道。 屏风后的声音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否决了钱大人的方子:“大人的想法和前日的太医完全相反,那些太医也是医官局有经验的老臣,奴家不能让忠儿冒这个险。” 何况还有贺夫人没有说出口的理由——竟然带了个不洁的女人上阎府,这让她首先就不能接受,因此更不会站在钱大人这边。 钱大人转头望向床上的娃娃,有些不忍的皱起了眉头。这时候娃娃忽然咳喘不止,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跟着又难受得呜呜哭起来。屏风后面立刻传出凳子移动的吱呀声、挣脱某种桎梏的衣料摩擦声,还有女子慌乱的喘息声。须臾之后,一名女子终于踉跄着跑出屏风。 “忠儿……”那女子一身新寡的缟素,满脸泪水的扑上前,伏在床头抱了孩子不放,“娘只有你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璃儿,你逾矩了!”贺夫人在屏风后恼怒不已,“抛头露面成何体统……钱大人,您还是暂时回避吧。” “夫人不用这药,过两天还得找下官来治。”钱大人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带着龙白月走出屋子。 “大人……”龙白月跟在钱大人身后嗫嚅着,有些为难的回头张望,“那孩子不要紧么?” “不要紧,富贵病。”钱大人冷哼一声,挺直了腰板往外走,“你刚刚可观察到什么?” “那孩子?”龙白月一愣,咬着唇摇摇头,“我没敢细看……光顾着难堪了……” “哼,那你还是不合格。”钱大人径自走出阎府,捞了袖子就要自己往马车上爬。 龙白月慌忙上前扶持他:“大人慢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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