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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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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医下完结论,立刻就被摒退下去,连帐子里其他伺候的人连同喜月也都退出去了。 他坐在床边,又一次把我抱住,这一次用的力气轻多了,小心翼翼的,大概终于意识到我是个病人,不适合动静太大的折腾。 等他终于放开手,眼睛有点不安又带着急迫的打量我,好像怕我变成泡沫化为乌有一样。 我也打量他。脸瘦了,也黑了。眼睛里都是血丝,嘴唇干裂出了好几道口子,唇角还冲起了水泡,可见这两天过得一定很上火,胡子拉茬的样子,脑门儿处青青的,怎么看也就是落魄两个字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那个女人……”他咬牙切齿的说:“这次我绝对不能再姑息她。” 我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 “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本来就不该让她进宫,更不该册她为后。”顺治握着我没受伤的那只手,我可以感觉到他手掌微颤却努力在克制,显然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你这样说,皇后……” 他打断我:“她算什么皇后,除了在皇额娘面前装出一副贤淑模样,心里歹毒的很!你以为你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 我想了想,说:“好像马鞍不稳……” “什么不稳!”他咬牙切齿的动作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马腹下的攀带根本早就被割断了一大块,只有一点点头发丝儿似的还连着,刚骑上去没有事,但是只要马一快跑起来,肯定就会崩断!” 我安静的听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可是,又怎么能说一定是皇后呢?” “不是她是谁?在宫里的时候她就三五不时的暗示,说你这里不妥那里不当,甚至还扯上……”他声音一下子拔高,然后又强抑制下来:“朕已经都一一查问过了。李成蹊和淑妃喜月都说你长途赶路身体不适,原来就不想骑马,皇后却一味挤逼刁难让你非骑不可!她若不是,若不是……”顺治显然不善于控制音量,声音不知不觉又变大了:“玄烨和澄儿又聪明又乖巧,很得额娘欢心。她早就坐不住了,就是前两年那件事,她也肯定是……” 我轻轻拍抚他的手背:“你缓着点说,别反倒把自己急坏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顺治反过来牢牢握着我的手,斩钉截铁的说:“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九十八 玄烨也被抱了进来,同喜月和顺治一样,也是顶着红红的核桃似的两只眼,一见我就嚎啕大哭,怎么劝也止不住。 我一只手抱不住他,又劝又哄,他死死扯着我的袖子就是不松手,凭人怎么劝也非得在我跟前待着不可。 “额娘……呜呜……额娘……” 他哭来哭去,也只会反复的呼唤我,紧紧的拉着我不放手。我想这一次他是真的吓坏了,失去的恐惧大概第一次被这个孩子觉察体会。我是那么的爱他,舍不得他。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学会,体会这些。 但是不可能…… 每个人都要在痛苦和挫折中学会自己原本不懂的东西。成长原来就是像蝉一样不停褪变的过程,每一次都会令人筋疲力尽,九死一生。 外面有人回话,顺治安慰我几句,起身出去。玄烨哭的倒气噎哽,喜月轻轻替他拍背,又拿了厚褥子给我垫衬着。 “娘娘觉得身上怎么样?” 我点点头:“没什么了。” 她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娘娘怎么这么不当心。” 我看着她,她没有抬头。把哭得有些晕沉,已经昏昏欲睡的玄烨抱起来轻轻放在我身畔,拉过被子盖着他,低声说:“三阿哥从前天也没正经睡过一会儿,东西也是劝了又劝才吃的。娘娘太平无恙,真是大喜事,要是再昏睡半天,八成三阿哥也会病起来了。” 我的手慢慢抚摸玄烨的脑门和小辫子。他的头发也有点散乱,可见这一天一夜,所有人都不是太平安生的。 喜月的表情,让我心里总有点不安。觉得她和平时不大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一个准确的概念。 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声音又哑又沉:“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她顿了一下说:“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管起来了,还有织造监的,马监的,连同那天一起的侍卫们……从娘娘被送回营里来,皇上龙颜震怒,下令不等回京就开始审问了。” 玄烨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的指尖沾到他的眼泪。 这个孩子,将来可能会有非凡的际遇和人生,但是现在他只是个无助稚弱的孩子,他的眼泪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也是这样脆弱的。 “我上马的时候,就猜到,或许会……”我低声说。 喜月抬起头来看着我。 “最近这些日子太平静了,平静的我觉得非得出点什么事儿不可。而皇后屡屡的明里暗里的使劲儿,不光我看得到,皇上看得到,别人也一样看得到。能在这时候推一把手,让我摔伤摔死,顺便把脏水泼皇后一身,这人的时机卡的很准啊。” 喜月吃惊的问:“娘娘早就知道那,”她压低声音:“那马鞍有问题?那你怎么还能……” 我看着儿子胖胖的睡脸。和以前那种天真的,毫无忧虑的表情不一样。他虽然睡着,但是眉头还是皱着的。 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还会发生。针对我的,针对他的,针对澄儿的…… 他的无忧无虑的童年,也许就要结束在这里了。 “我虽然不知道马鞍是不是一定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应该会出点问题,所以,从骑上马就在小心戒备。而且我出去骑马之前,已经用布带什么的把能裹的地方都简单的做了一点防护,坠马的时候,也本能的做了一点点保护自己的措施……” “不管那下手的是谁,总之,这结果,现在看来也还是值得的。”我轻轻抬了一下左臂:“皇后这一次之后,应该可以算是废了一大半了吧……” 喜月又垂下头,沉默不语。把干净的纱布带一层层的挽好缠起,放在干净的棉布上面,然后再缠,一轴轴的码的很整齐。 我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轻声问:“你猜,是什么人下的手呢?我猜着,不是皇后。”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娘娘猜着,可能是谁呢?” 我摇头:“我想不出,可能的人太多。你也知道我想这些很笨,很少能猜得出来人心。你和我不一样,你比我细心又聪明。你说说看。” 她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审出来什么,真的问出主谋什么的来,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猜想的一样,真是皇后主使……” 我望着帐子顶上垂下的一条绳结。大概这两天人人都忙疯了,也没人注意这绳结散下来的事情。 喜月低声说:“真的是皇后也罢,是旁人也好,总有法子遮掩的滴水不漏的,怎么会一审就审出来了呢?宫里面远远近近的多少无头案,哪一桩哪一件是水落石出清楚分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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