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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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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恨不得赶上去再踹他几脚。 秋水、如烟等隐约猜到许思颜话中深意,羞红着脸掩口而笑。 许思颜遂换下朝服,亲自验看了王达与明姑姑商议后备下的贺仪,才携木槿去德寿宫。 德寿宫里,慕容依依自然早就到了,螓首蛾眉侍立于慕容雪身侧,见二人过来,——主要是看到许思颜,眼睛顿时亮了亮。 柳眉如烟,眸蕴秋波,含情凝睇,穿着最适宜她的一身素服,当真倾城倾国,绝色绝世。 木槿跟在许思颜身后,上前给慕容雪行礼拜寿,一边候从人奉上贺仪,一边瞧见慕容依依神情,便有些暗暗为许思颜可惜。 这般美人儿,从此见得吃不得,不仅慕容依依自己会动辄伤心得晕倒,连许思颜偶尔也会觉得遗憾吧? 慕容依依早已上前向皇上、皇后行礼。 这一年来见识过木槿手段,再也不敢流露丝毫不敬失礼之处,连看向许思颜的目光也淡了下去。 许思颜倒还是一贯的温和,轻笑道:“依依这些日子气色倒越发得好了!” 慕容雪微笑道:“时常陪着我在这边拜佛念经,心静了,自然气色好。” 她的眼眸转向木槿,“倒是皇后,是不是侍奉皇上辛苦?这脸色可不大好。” 木槿微笑道:“侍奉皇上本是儿臣份内之事,儿臣不敢言苦!闲暇时候也不少,倒也想像从前那样时常过来听师太们讲讲佛经。可上回的事儿,实在让儿臣成了惊弓之鸟,每走到这边,总觉得又会窜出个什么人来打儿臣闷棍,只得安分呆在瑶光殿,只差点不敢出门了!” 慕容雪叹道:“如今我也搬到了这附近,若再有人敢在附近生事,这皇宫大大小小的宫人都该换光了!” 上回木槿宫中遇袭,后来举宫搜索,虽找出几个可疑之人,事后却证明与算计木槿之人无关,倒是意外查清了从前宫中发生的几宗命案。 因始终未曾找出那隐藏的真凶,木槿又确定必有安福宫附近的太监参与,遂吩咐王达等主事太监,将诸太妃、太嫔身边的安福宫、安慈宫、安平宫以及之前主位空缺的德寿宫的数十名太监都被调往冷宫,或越性逐出宫去,连宫女也有受牵连调开的。木槿那日杀人不眨眼的凶狠和吉太妃的禁足早已震住众人,这样的宫中大清洗虽引得举宫震动,却再无人敢提出异议。 木槿听得慕容雪话中隐有讽她小题大作之意,遂笑道:“真到无奈之时,想来皇上也不介意换尽宫人!” 许思颜与木槿并肩而立,听她推到自己身上,忙执住她的手,冷冽眸光环扫宫中众人,缓缓道:“那是自然。皇宫便是朕的家,若家里那些奴仆挑唆或帮着无良主子生事,朕不但不介意换尽宫人,也不介意血溅宫闱!”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铿锵霸气,慕容雪尚能若无其事,慕容依依和一旁侍奉的宫人却有些惊惶。 许思颜也不在意,径牵了木槿在旁坐了用茶,自顾挑了宗室间的趣闻来和慕容雪说笑,又将贺仪里那域外进贡来的雪蛤膏指给太后看,“这雪蛤和燕窝同炖,不但润肺养身,更可美颜润肤,返老还童,是儿臣特地令人留着给母后用的。” 慕容雪神色晴霁,含笑道:“虽说心病难医,你父皇这一去,谁都知道我这容颜只会一日日苍老下去。可到底难为你想着,这心意,我便不能不领着。” 正说笑时,那边王达匆匆来报:“雍王殿下回京了,正在涵元殿候驾!” 几人不觉都有喜色。 许思颜道:“快请雍王来德寿宫。大约也是赶着太后寿辰回来的吧,正好一家人聚聚。” 王达迟疑道:“雍王自承是有罪之身,素衣免冠求见,只怕不肯过来。” 许思颜皱眉。 他与许从悦素来和睦,当日木槿出事,与其说在对许从悦发作,不如说在对差点害死木槿的吉太妃发作。他早从庆南陌和陈州眼线那里知道,慕容氏见机极快,许从悦刚到陈州,慕容继棠也回到了陈州。至于之前的行踪,广平侯找了数十名证人,证明慕容继棠这阵子一直卧病在床,许从悦略有些线索,便被广平侯切断…… 许从悦要带慕容继棠和那些证人回京,又被广平侯父子寻机一拖再拖,算来已经在陈州被拖了近两个月。他出身皇家,自被接回宫后,何曾受过这些零碎气? 许思颜对吉太妃虽然不满,但也不忍许从悦受委屈,早就暗下密旨,令他不用再理慕容继棠,先回京再说。 广平侯手中兵马是当年老临邛王慕容启留下的铁血军队,虽被牵制得无法再如十余年前那般干预废立,但有那样的虎狼之师在手,便是许思颜也动他不得,更别说许从悦了。 木槿同样记挂,忙向许思颜道:“他这性子别扭,只怕得皇上亲自走上一回。” 慕容雪亦道:“这孩子从小儿命苦,既在我跟前长大,也跟我亲生的无异。快去领来,别叫他钻牛角尖,自己苦了自己。” 许思颜只得起身,却先拍了拍木槿的手背。 木槿抬眸微笑,“我知道。我等着你。” 慕容雪在一旁赞许点头,“帝后伉俪情深,亦是国之幸事!便是先皇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含笑了吧?” §舞衣凉,花颜逝去钗盟远 慕容依依却怔怔地看着许思颜的背影,满心似有黄莲水在流涌,苦得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负心薄幸,说的就是许思颜这样的男人吧? 当年,当年她青春年少,娇美稚弱,他也曾待她情深似海,处处怜惜。 如今,依然是这个人,依然是这个眼神,却不再是对她。 他的身影愈发尊贵沉稳,却距离她越来越遥远。 仿佛一年前跟她颠凤倒鸾情话绵绵的男子,根本就是她做的一个梦。 如今醒了,一切虚无缥缈,如春梦,了无痕。 她的眼底浮上泪光,却咬着唇忍住,连脚下也异常地平稳。 当没人再来扶她时,她只能自己学着站稳。 ——然后学着怎么拉别人下水—— 慕容雪虽然对新任皇后不吝赞誉,褒奖有加,但木槿着实分不出慕容雪笑容的真假,就像分不出慕容依依眼泪的真假箬。 对着这二位,她觉得自己得退化一下,退化到一年前装呆卖傻的状态应付着最佳。 千人千面不难应付,难应付的是一人千面,辨不清孰真孰假。 比辨不清孰真孰假更煎熬的,那就是明知为假,还得装作认定那是真的。那么连带自己都假得恶心了。 她不想让自己假得恶心,想来那二位对着她维持笑容或泪眼必定也吃力,于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她只能寻个借口金蝉脱壳,让她们松快松快,也让自己松快松快。 木槿径去了安福宫探望花解语。 因许从悦一直在外,木槿担心花解语无依无靠,在雍王府邸会受人嘲弄,待楼小眠病势略痊回府,依然将花解语留在安福宫内,方便自己就近照应。 撇开花解语的出身和青楼经历不论,这回她代替木槿承受了所有的屈辱,保全了木槿的名节,甚至性命,木槿心下极感激。 何况又算是许从悦的妾,又是楼小眠欣赏的音律高手,无论如何她也该青眼有加。 这个月因吉太妃身边的宫人被替换了半数以上,帝后眼目安插得不少,谅吉太妃一时不敢再有动作,遂撤了监视的禁卫军,不再禁她的足。但木槿走至安福宫时,已见宫门前冷冷清清的,再无一人来往。 宫内有箜篌声传来,清越如泉,澄澈如水,泠泠如风,连空气都格外的清冷,仿佛从草木葱茏的盛夏一下子滑入了叶木萧萧的深秋,竟连骨子都泛出细碎的冷意。 木槿将随行的顾湃、织布留在宫外,径带了明姑姑踏了进去,耳边传飘来女子如泣如诉的吟唱:“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木槿早知花解语擅弹箜篌,一听便知是花解语在弹。但听这声音完全不似花解语的娇媚声线,清澈里带着凄凉,凄凉里蕴着绝望。 那沉沉的绝望吊着人心,让人一颗心也似要随着那吟唱堕入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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