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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一切皆有可能。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若犯人,有一刀,还三刀。人世间多的是魑魅魍魉,若想不被迷惑,不被引诱,不被拖入晦暗无底的深渊,就必须比魑魅魍魉更凶,更狠,更气势凌人。

  册封后需择吉日谒庙,香颂的立场才露出一丝端倪。

  她向木槿道:“皇后娘娘,拜谒太庙需命妇品服大妆陪祀。外命妇尽可挑几家王侯大臣的夫人作陪,这内命妇该怎处?”

  内命妇即皇帝的妃嫔,其品阶和良娣、良媛等又不可同日而语。皇后祭祀,总不能让慕容依依、苏亦珊穿着太子侧室的服侍陪祀吧?

  木槿估料着慕容依依也被晾得够久了,至少皇宫上下应该弄清谁才是这六宫上下的正经主子了,遂笑道:“皇上那里早已拟好了旨意,大约忙碌,一时没颁下吧?”

  旨意的确早已拟好,可惜许思颜怕惹小野猫生气,根本没敢颁下,用了御印直接丢在木槿那边,由她处置去了。

  此乃皇帝家事,不需中书、门下二省商议,直接交予礼部颁行即可。

  于是皇后册封大典后,姗姗来迟的封妃圣旨终于诏告天下。

  皇贵妃、贵妃位均空缺,慕容依依封柔妃,赐居绛云宫,苏亦珊封贤妃,赐居倾香宫。

  同为从一品的妃位,看着不分上下,可“柔”者,柔和恭顺,“贤”字,贤明美善。

  在妙解诗书的王公大臣前,二封号孰优孰劣孰高孰低一眼可辨。

  听闻慕容依依得了这封号后没去皇帝跟前再晕倒个一两次,木槿很是纳罕。

  但即便她循礼去向太后请安,慕容雪都不曾表示出异议。

  随即木槿全副皇后执事前去谒庙,事毕许思颜大宴群臣,木槿亦于中宫设宴交待随行命妇,虽繁琐忙碌,除了楼小眠重伤初愈,喝了两口黄酒便说头晕体乏提前告退外,再无任何意外。

  因顾无曲尽心尽力,楼小眠伤势虽重,到底慢慢缓了过来,在寿安堂住了半个月便回了府。近日许思颜瞧他恢复得差不多,已下诏迁其为左相,掌管门下省。

  楼小眠虽年轻,但前有当年楚相在朝中留下的老臣支持,后有新帝宠信,且以御史大夫迁左相,可谓名正言顺。右相卫辉等依附慕容氏的大臣们虽然不满,一时也无法挑剔。

  一朝天子一朝臣,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意料中事。

  前朝明争暗斗,明刀暗枪,但宫中,——或者说中宫便恬适多了。

  木槿深知外戚强盛素来是历代帝王的大忌,虽会和许思颜说起朝中大事,甚至也有机会和楼小眠、张珉语、盛落之等年轻大臣见面说话,可若许思颜不问,她绝不参与意见,闲了便在宫里看书习武,顺便把能找到的兵书、舆图也翻出来细细翻阅研习。

  但她一直没有再见到萧以靖,虽然他还在吴国。

  萧寻因爱妻生病,近年来已将国事尽数交予太子萧以靖打理。

  以萧以靖如今的身份,国事家事当然不少。旁的不说,去年夏欢颜病逝时便曾留下遗言,在吴帝许知言驾崩前不许发丧,以免影响许知言病情。

  虽然许知言还是第一时间知晓了她的死讯,但为着尊重国后遗言,萧寻父子始终不曾为国后发丧。

  如今吴国这边事毕,萧以靖总该回去处理母后丧事了吧哎?

  但萧以靖始终都没提要回去的事。

  许思颜将去年木槿要来跟慕容雪捣乱的八名蜀国女子退给了萧以靖,“都还年轻,在异国他乡苦守一世未必太过孤凄。如今完璧归赵,或守或嫁,由太子做主。”

  萧以靖领旨收了,却依然每日与些文人雅士谈诗论琴,有时甚至出城狩猎,寄情山水,完全没有回国的迹象。

  许思颜自是不好赶逐他离开,却也不容他再与木槿见面。

  木槿明知许思颜心有疑忌,何况的确不敢细想与萧以靖青梅竹马两无嫌隙的往日种种,遂也不再提及。

  这日,木槿练罢剑,洗浴一回出来,正见德寿宫的桑夏姑姑过来传话。

  木槿深知这桑夏和守静观的顾无曲有一段过往,顾无曲也是瞧在桑夏份上,才对许思颜格外谦卑,不惜代价救治楼小眠。她既与楼小眠交好,便不得不对桑夏多几分笑脸,“姑姑快请坐!几日不见姑姑,怎的又清减了?秋水,上茶!”

  桑夏连忙道谢,笑道:“也不为别的,太后明日生辰,也不打算预备别的,就请皇上、皇后和两位皇妃一起过去用个午膳,一家人小聚一回。”

  “哦!”

  木槿让明姑姑拿着干燥的沐巾替自己擦着湿发,一时沉吟不语。

  遵循古礼,遇国丧之事,皇室宗亲及文武官员二十七日除服,再穿素服百日,且百日内不许嫁娶奏乐。

  太后新寡,今年寿辰便不可能大肆庆贺。

  可帝后是子媳,便是桑夏不说,她一大早也得偕同许思颜前去拜寿。

  慕容雪想让一家人小聚一回,她自然也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她不认为对慕容太后姑侄那两张漂亮的面孔,自己还能吃好饭。

  桑夏小心地看向她,“皇后……是不是明天没空?”

  没空?

  许思颜这后宫还空着,只要慕容家的人不闹事,实在安静得很。

  贤妃苏亦珊完全担得起那个“贤”字,不争宠不冒头,安静得可以忽略过去。她这皇后若说没空,着实说不过去。

  何况如今桑夏特特来请,若有推托说不定就有多事的朝臣要扣她个不孝的大帽子了。

  莫非她又打算往宫里塞些美人?

  这回可真的只能太后折腾她,她折腾不了太后了……

  好在宫里地方大得很,太后嫌寂寞,想找些人过来陪她聊天下棋,或者想凑上几桌人抹骨牌,她萧木槿尽尽孝心也不妨。

  故而她很快浮上笑来,向桑夏道:“自然有空,正想着明日预备什么贺礼为好呢!姑姑可有什么好主意?”

  桑夏笑道:“只要是皇上、皇后的心意,太后必定都喜欢。最要紧的是,皇上、皇后能去德寿宫走动走动,多陪陪太后,开解开解太后才好。自从先皇去后,太后总是郁郁寡欢,若皇上、皇后能时常过去陪着说笑一回,比什么贺礼都强呢!”

  她说着,笑容便有些僵,眉梢眼底有些无可奈何的伤感和悲戚。

  木槿把玩着擦了半日依然湿润的发梢,慢悠悠道:“姑姑所言有理。”

  桑夏依然殷殷地看着木槿,说道:“皇后,太后娘娘活了半辈子,为先帝操心,为皇上费心,其实也不曾有几天舒心日子,如今更是心力交瘁,体弱多病。麺魗芈浪有些事啊,想不看穿也难!这些日子奴婢侍奉太后,便几次听她提到,日后若能一家人时常在一处喝喝茶,说说话,和和睦睦的,下半辈子便没什么忧心的了!”

  木槿嫣然笑道:“可不是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大家多舒心!这皇宫就是咱们的家,若在家里走几步路,都能遇到会武的太监来绑架、拉粪的车夫来淫辱,多堵心呀!”

  桑夏讪讪而笑,“宫里到底人口太多了,难免有疏漏。”

  木槿笑而不答,转头令秋水赏了桑夏一枚金簪,一对镶宝金约指,将她送了出去。

  明姑姑见桑夏离去,才疑惑道:“这太后想做什么?这是派桑夏示好来了?觉得跟娘娘斗上去落不着好处,想和平共处了?”

  木槿道:“以她的心机,没那么容易认输吧?若只是和我两不相扰,也许我倒能相信她是累了,倦了,不想斗了……主动示好,必有蹊跷!”

  明姑姑点头,“咱们不能因为她示好便傻乎乎真的以为她不会再害咱们。呆会我便去预备贺礼,依然只能珠玉银帛等物,食物补品之类的都不能用,免得被人暗动手脚,摆上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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