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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许思颜先是讶异,然后手中猛地一紧,急唤道:“小眠!”

  楼小眠只穿着素白中单,大半幅都被鲜血染透。往日秀逸的面庞已经再无半点血色,额上的细密汗珠浸湿了大片垂落的发丝。但他却向许思颜微一扬唇,虚弱地轻笑道:“皇上莫再抱我了!若再有流言传出去,不仅大臣要弹劾我,连皇后娘娘都该要我小命了!”

  许思颜的手一哆嗦,苦笑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是在闹哪桩呢?”

  楼小眠笑了笑,身子却是一歪,竟已晕了过去。

  身后又有动静,却是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自方才楼小眠潜伏之处飞了下来,却在落地瞬间踉跄了下。

  许思颜尚抱着楼小眠,萧以靖只得伸出手去轻轻一挽,已将她扶稳。

  他道:“木槿,小心!”

  却觉自己声音仿佛与另一个人重合了。

  回头看时,正与许思颜四目相对。

  竟是不约而同在提醒木槿。

  萧以靖便退后一步,静默着再不作声。

  许思颜瞧着木槿身上亦是鲜血淋漓,尤其以后背为甚,慌忙将楼小眠交给近卫,问道:“伤在哪里了?”

  他捉过她的臂腕细细打量,木槿觉出那指尖的颤意,再想及他第一次匆匆奔入时的仓皇,不觉眼中一热,忙摇头道:“给踹了两下,也没怎么伤。是楼大哥身上的血。”

  觉出眼底湿意瞬间便要奔出,她忙揉了揉,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我好容易把他也藏上去,一直背着他。”

  许思颜等都已看出她身上穿着的楼小眠的衣衫,且领子偏低,能轻易看到被扯坏的中单,便是不问亦能猜到之前所遇的事必定惊险之极。

  萧以靖退了一步,靠在山壁上,抱了肩低头叹道:“没事就好。那么大的人了,也该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才行。”

  许思颜闻得木槿安然无恙,已自将她拥于怀中护住,方才有几分宽慰,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淡淡道:“内兄,木槿已做得很好。变生不测,此事不能怨她。”

  “哦!”

  萧以靖便继续沉默。

  手中夜明珠映着他的脸,恍惚有些苍白,但更多却只是冷漠和淡然。

  木槿险死还生,神魂未定,却因他那冷漠又一阵烦乱心酸,垂头道:“对不起,五哥。不该每次都让你瞧见我最狼狈的模样。”

  萧以靖看她一眼,将夜明珠搁在石壁凹处,再没有说一句话,拂袖走了出去。

  许思颜眼见楼小眠伤势不轻,即刻令人将他就近安置于寿安堂救治,又令禁卫军团团围护,不许人探视姨。

  现在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出事的皇后,忐忑不安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居心叵测有之。但许从悦含糊身份抱走花解语,应该成功引开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如今四周已被皇帝直属的禁卫军牢牢把控,假山附近更是只有几名心腹亲卫在,便是有人疑惑许思颜、萧以靖何以在此处延宕未去,一时也无法探到虚实。

  多了个受伤的楼小眠,也不过再让人多了一团疑惑而已。

  而皇宫内不可解的疑惑向来多的是,打听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反而才是要命的。焉知不是新帝张开了一口网,正等着人打探消息,才好顺藤摸瓜呢……

  秋水、如烟已被成谕亲去领来,见木槿狼狈模样,急过来为她收拾,替她更换带来的洁净衣衫。秋水不慎碰到她受伤的臂腕,木槿禁不住“嗳呀”一声。

  许思颜忙低头细看时,便见她腕上青紫的伤处渗着血水,已经肿得老高;再瞧肩背上,亦有两处碗大的青紫伤痕。

  “这些畜生!”

  他低低咒骂,见如烟慌忙取出伤药,遂自行取过,亲自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替她涂在伤处。

  木槿神魂初定,看一眼洞外,才低了眼眸,柔声道:“大郎放心,没事,不疼。”

  许思颜微愠,“嗯,朕的皇后聪慧可下笔成章,勇猛可上阵杀敌,自然不怕疼。”

  他说这话时手指间的力道不觉重了些,木槿不由吸气,抬眼扫向他,“皇上这手也只适合上阵杀敌……还是给如烟她们敷吧!”

  “死丫头,你疼时我更疼呢!不解情趣的……”

  许思颜喉间嘀咕几句,双眸却已渐渐清明澄亮起来。他果然将伤药递还给如烟,负手站着瞧她半裸的肩背,却如看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服侍人从来不是许思颜所长,但欣赏小妻子更衣却向来是他的一件乐事。

  只是山洞里潮湿腥臭,着实不怎么让人愉快;此时木槿一身的伤,更让他心头阵阵闷疼揪痛。

  木槿被他调侃几句,倒是从惊悸和恍惚间渐渐回过神来,匆匆换好衣衫,一边随许思颜离开污秽的山洞,一边道:“诱我前往流香小榭的,是长秋殿时常在我们跟前侍奉的太监吕纬。他既已露面,从此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另外流香小榭里下毒的宫女左肩中了我的钢针,皇上可即刻令人细查宫中有没有左手行动不便的宫女,也许还来得及寻到些线索。”

  许思颜向身畔近卫一点头,近卫立时应道:“是!”

  已飞快奔去通知禁卫军统领安排此事。

  木槿乍出幽暗山洞,被那阳光一照,不由地拿手挡了挡眼睛,才看清了眼前熟悉的富贵风光,巍峨殿宇。回忆着这一两个时辰间的惊险遭遇,竟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再收回目光时,她便看到了萧以靖。

  他正懒懒坐在清溪边,似在把玩手中镶金嵌玉的一把短剑,又似在赏着溪中鱼儿,依然是一贯的尊贵疏离。

  离弦立于他身后,影子般静默无声。

  禁卫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立于附近,虽不认识萧以靖,但看他的眼神明显有着几分敬畏和谨肃。

  许思颜黑眸微凝,却轻笑道:“木槿,咱们先到寿安堂休息片刻,顺便看看小眠吧!正好也可和内兄叙叙话。”

  他明知木槿与萧以靖有段过往,也一再留意到木槿每次提到萧以靖时的回避和失礼,心中自有芥蒂,再不愿让他们相见。

  这深宫内外,重重危机,步步惊心,多的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至亲已逝,她若心存去意,他还能用什么阻拦她扶摇九天,自在逍遥?

  若她亦离去,这深宫,这天下……

  他将和他的父亲一样,独自迎临扑面寒凉,孤孤单单守着万里河山,继续如履薄冰的帝王生涯吗?

  他甚至还不如他父亲。

  他们连个孩子都没有。

  但此时木槿已与萧以靖见面,且木槿所历惊险亦与萧以靖有些关联,即便作为木槿娘家人,于情于理都该让萧以靖了解此事前因后果。

  木槿正看着萧以靖微微出神,闻言才松了口气,唤道:“五哥!”

  萧以靖起身走过来,将木槿上下一打量,唇角才微微一弯,“走吧!”

  三人行至寿安堂,早有比丘尼将他们引入禅房,同样沏了极好的清茶奉上。

  问楼小眠时,却还在耳房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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