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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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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了定神,想起小七说过的,乐为心声,你的想法会通过乐曲传递到每个生命的心底,如果我再心底阴暗下去,只怕乐声一起,这些鹿们便会不顾一切,即使投河自杀也会向往自由了。 微闭了眼,我想象着它们最喜欢的环境,它们在林中欢快地奔跑,抖落身上的白雪。 乐声从我的嘴边传出,叹息如飞花悄落,欢快如珠玉落盘,不用睁开眼,我便知道那鹿围着我的裙裾踏乐而舞,嘴里发出欢快的鸣叫。随着乐音,我边吹边将身子飞快地盘旋,裙裾上绣的白色小花便在风中飘舞,如西疆飘雪。 我让鹿们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之中,让它们以为回到了故乡,周围依旧是皑皑白雪,苍绿青山,而不是在这个温热的建都。 乐声一停,我的心虽已变得刚硬,却也不敢望它们茫然四顾失望的眼,只向宁王弯腰行礼道:“王爷,这便是妾身能让鹿踏乐而舞的技艺了。” 他似是在愣神,隔了好一会儿才道:“甚好,自今日起,你便搬来鹿苑吧。” 我垂头应是,等宁王一群人走后,才抬起了头。 王公公喜滋滋地走了上来,向我行礼道:“美人,一应所需,尽管告诉老奴。” 这个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还接得如此皆大欢喜,自是让他非常满意。 自此,我便每日在鹿苑侍鹿,这对我倒是不难,在家的时候,我便做惯了此等事情,只是每日深夜便要发作一次的咳喘之症让我苦不堪言,用药更是增加了不少。媚蕊从太子那里取药回来,担忧地道:“这一次药量被扣了不少,如果我们还没有建树,只怕……” 我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将药放入嘴里吞下,笑道:“太子赏罚分明,过了江妃寿宴,一切会有所好转的。” 鹿苑比不得我原来住的院子,因养的是兽,人住的地方自是只讲求简单干净,屋子里,也没了那面极高的铜镜。平日里,我让媚蕊给我梳头绾发,只求简单清爽,方便行动而已。 面对一个经常想着烤鹿肉的人,鹿们怎会听我的使唤?兽类对善恶比人更敏感,所以,平日里,它们自有王公公照料。只不过,乐声一起,它们便如中蛊毒,身不由己,围着我欢快而舞。虽说乐声停止的时候,它们茫然四顾的眼神着实让人心酸,可瞧着瞧着,我便也习惯了。 就仿佛第一次杀人,会噩梦连连好几天,可杀着杀着,便感觉其实杀人和切黄瓜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分切得趁不趁手而已。 江妃的寿宴原本是要在宫中举行的,可宁王奏请了皇上,得皇上恩准,得以在宁王府举办,这既显示出江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显示出皇帝对宁王这个儿子的重视。 他的重视,就换来了太子不停地往宁王这里塞美人,宁王则要想方设法地把多余的美人处理了。有时候我想,他们两兄弟的做法,其实和民间过年过节的时候亲戚之间送糕点差不多,一盒糕点,如果是贵重的而不好吃的,就想方设法地搭配了其他的糕点当成礼物送出去。如果是未开封就发了霉的,就只有丢到垃圾堆里了,而贵重又好吃的,便要想一想了,是送出去呢还是留来自用? 我暂时还属于贵重而好吃的吧? 转眼之间,就到了江妃寿宴之日,一大早,我便起身着装,为让江妃眼前一亮,王爷特地请宫里的司制房为我制作了驾鹿的窄锦袍,头饰是染为五彩的翠羽,紧身窄袖云雁细锦的锦衣,腰身系以红色织巾,下身却是一件从前开衩的八撒间色裙。青松的颜色从腰间渐次而染,上面绣有无数银白雪花,像极了青松挂满雪花。 前面的宴席已经开始,可以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的丝竹之声,前面烹龙庖凤,罗帏香风,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我却只能与天生喜欢寒冷的驯鹿待在一起,任冷风从窗外吹进来,直透骨髓,我从袖袋内拿出药丸,就着唾液吞入腹中,这才感觉周身的寒意略有些减轻,千万别在紧要的关头出了事,我暗暗想。 媚蕊走进来,见我把药瓶收入怀中,道:“主子,这药可不能多吃,早上,您不是刚吃过吗?” 我笑道:“不怕,偶尔多吃一些,没事的……” 媚蕊担忧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便道:“放心,我不会坏了事的。” 媚蕊微叹了一口气,转头走了出去,“主子,你以为我……我去准备驾笼。” 为了今天的寿宴,宁王不但请人给我做了新衫,而且,叫人重铸了驾笼,驾笼上面不但镶嵌了点点金翠,更以五彩丝漆层层漆于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隐隐光华。鹿车更是让工匠雕以祥云花草之纹,金漆点缀其中,低调而隐见奢华,正合了江妃的口味。 因驯鹿耐寒不耐热,我这屋子特地放了冰块,又以积雪放入槽中任其舔食,我身上虽披了柔软内衬貂皮的披风,依旧感觉寒冷。不由自主地,我又想拿出那药瓶,可想了一想,还是放下了,媚蕊说的不错,此药能医病,也能要人性命。 又过了良久,才听见王公公来传,“美人,可以进去了。” 我跺了跺微冻的手脚,站起身来,一声唿哨,四匹驯鹿便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来,戴了金玉镶嵌的兽笼,静等我上了鹿车,拿出怀里柳叶制成的鸣哨,站在车驾上,吹响乐音,驯鹿无鞭自走。 前厅的门大开,隔着老远,我便看见厅内笙歌华筵,丝乐满园,而坐在主席之上的,便是宁王和江妃了,而宁王的姬妾,坐在下首两排,其他的,便是宁王在朝中交好的官员了。为了让鹿车能在厅内自由行驶,此次宴席,特地选了宽阔的朱雀堂,廊柱之上装饰了松枝雪棉,以造成雪压青松的寒地之景。我驾了驯鹿进去之时,满堂的喧哗之声便渐渐止歇,只听见悠扬的笛声在厅内回响,一道道或羡或不以为然的目光皆聚在我的身上。我看见宁王在江妃的耳边微语了几句,江妃便抬起头来望着我,她原本忧郁的脸上带了丝微笑,伸手抚了抚宁王的鬓角。 江妃虽已年过四旬,可依旧光彩照人,不见丝毫老态。听闻当年,她以纤纤楚腰而独宠于后宫长达十多年,今天虽已式微,可依旧凭借儿子的功勋在皇帝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只可惜,岁月的流逝,容颜的衰老却是不争的事实,她终也走出了皇帝的视线,现在唯一可以凭借的,便是她这个儿子。 我在鹿车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便赢得了满堂喝彩。我知道,这个喝彩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江妃脸上的微笑,她既然笑了,堂下之人何不趁此凑个趣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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