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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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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元和年间,建都城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有悲也有喜。世人都爱先喜后悲,就好比那吃药,先吃一块糖把舌头弄得甜了,药再苦也咽得下去,那就先说喜的吧。 永乐帝听了监天司的建议,建了一个高台,隔三差五地夜观天象,整天研究紫微星是明是暗以及围绕着紫微星的天相、禄存、天马三星是照着紫微星,让它更亮,还是只管自个儿发光。 如果某一天,紫微星特别亮,皇上就招呼后妃中擅舞的,在高台上跳上一曲,饮上一杯小酒。那台筑得高,比宫里其他建筑高了很多,大理石的台基,外墙嵌了琉璃灯盏,内燃鲸油,将整座台照得仿佛黑夜里流光溢彩的一个长形玉柱。丝竹声起的时候,上面的人轻纱曼舞,几欲飞仙,自是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得见,听得到。一听到丝乐之声,众宫人都松了一口气——明天有好日子过了。 当然,如果高台上悄无声息,众宫人就会互相转告——小心点儿,夹紧尾巴做人。 皇太后垂帘听政了很多年,但到底儿子已经长大了,她老人家身子骨也不好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于是退避后宫,和人打打麻将,晒晒太阳,不大管事了。 偶尔听宫人们说起皇帝勤政,时不时夜观天象,她也只是叹一口气,道:“由得他去吧。” 对皇宫里的宫人来说,人命如草,主子的喜怒无常更是难测,一不留神,丢了小命,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丢的。所以,这高台一建,对皇宫里的宫人来说,确是一件喜事……最起码,明天的事心中有了数,可得赏赐还是有可能挨板子,有了心理准备,就不那么惶然无助了。 可世上的事有喜必定有悲,悲的就是西疆不断传来战报,西夷人屡败屡战,今天攻打边城,明天跃马抢粮,后天劫杀了前去求和的朝廷命官。 永乐帝虽然早就留了须,可有句俗话说得好,儿子八十岁了,依旧是娘的儿子,所以,他真正亲政不过几年工夫,正想着往明君建盛世皇朝的路上走。内事还未歇,外事不停地来,让他烦不胜烦。 但西疆的事他倒是不太担心的,因为,战报上大都说的是败事……西夷败得惨不忍睹。 更因为,西疆的统军,是历经几朝,对任何皇帝都忠心耿耿的君家军。说起君家军,上至宰相,下至扫地的宫女,没有人眼里不露几分钦佩倾慕的。君家军驻守边疆多年,西夷人屡犯边境,愣是没让他们踏入天门关一步。更重要的是,君家从不参与朝廷内部争斗,无论今日你上台,他下台,他们一概没有意见,只要皇帝的虎符到了边疆,要他们灭谁,他们就灭谁。 说到这里,有人就问了,钦佩就钦佩吧,为什么倾慕呢?这个,大家应该知道,这世上一半是男人,另一半是女人,凡女人者,对相貌英俊,且战功赫赫的大英雄,总是有那么一点半点小心思在里面的,这便是所谓的倾慕了。 君家将,那统帅君楚禾已经中年,虽说战功赫赫,英俊潇洒,威武雄壮……但年纪摆在那里,胡须长在那里,皱纹刻在那里……虽多年前还引得起闺秀的尖声惊叫,骑马一出来,虽有无数的侍卫护着,也会被砸中无数的苹果、香蕉、李子、核桃……但现在嘛,长江后浪推前浪,风头完全被他儿子抢去了。 那一年,君家军大败西夷,差不多灭了西夷大半军队,举国上下同庆。君家一向不得罪人,朝廷内外的帮派斗争全不会拉扯上他们,所以,人缘好,沾亲带故的也多,一时之间上表为之请功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案台。 皇帝初时不以为意,因为君家打胜仗太多了,获赏赐太多了,俗话说得好,赏啊赏啊,就赏得麻木了,也没东西可赏了。皇帝没生公主,也不能把君家将招了做驸马。 但此次不同,请表奏章 实在太多,皇帝顺应民心,也不得不表示一下,于是,下旨,君家军休憩整军,进京领赏。 那一年,君辗玉,天朝最年少,最负盛名,最重要的是——最有男子魅力的少将,一身白袍银甲,手持关月大刀,腰佩青虹宝剑,骑在一匹四蹄踏焰的白马之上,前后左右是他的贴身侍卫……以七星命名,被人叫做北斗七星的七人,骑的全是油光发亮的黑马。七人身穿黑袍黑甲,半边脸挡以黑色面具,七星拱月般地把君辗玉前后左右护住,马蹄声声,整齐划一。他们进入长安大街的时候,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第一眼,黑与白,对比强烈,七黑丛中一点白,白得是那么耀眼。第二眼,女子皆发出尖叫,中央骑白马的白袍小将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 眼似星,眉如剑,嘴角含了浅笑,他随便向周围一望,无论是站在街角的,还是倚在二层木楼栏杆的,全感觉到他含笑的目光是望着自己的。 终于,人群沸腾了,大多是女人,手里拿的手帕、荷包、苹果、梨子,全都向中央那团耀眼的白色抛了过去。可女人力气小,大多打到了周围的黑袍护卫身上,因而他们的马鞍上、箭袋里挂满了苹果、手帕、荷包…… 尽管马身负重增加了很多,累得马儿有些喘气,但到底是受训的军马,依旧整齐划一地往前走。黑袍护卫更是军令如山,岿然不动,目不斜视……至于骂没骂自己的上司,说他臭美爱显摆,连累下属,就没人知道了。 好不容易有个苹果突破重重封锁,来到了君少将的马鞍上,与他的七位面无表情的铁面护卫不同,君少将却是个妙人,也可能当时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肚子有些饿了,便顺手拿起那没洗的苹果啃了一口……引得整个街面上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发出雷鸣般的喝彩。那使了吃奶的力气扔苹果的女子,当即喜极而泣,与旁边某闺蜜抱头痛哭,“我扔的,我扔的。” 从此以后,君少将骑在白马上吃苹果跃马入京城的亲民形象就深入民心,跃马杀敌、挥刀斩将、入京面圣、赏金赐银……这些对老百姓来说,太为遥远,但这苹果一啃,立马让百姓们感觉这君辗玉是自己的子侄,自己的孙儿,自己家里养的那只向自己眨巴小眼睛讨食的小白狗,让人亲切得无以复加。 总之,这一啃,把遥不可及的君少将和百姓的距离拉得极近。 再有,这一啃,让老百姓把目光全集中在了君辗玉的身上,便有些忽视本朝的另一位少年人物……二皇子了。 可以这么说,他完全抢了出城迎接的二皇子夏侯商的风头。 说起这二皇子,母妃是当朝第一美女,多年恩宠不衰,美女生出的儿子,自然也俊美之极,加上天姿聪明,三岁能诵词,五岁就背了全篇《论语》……这样的神童,一般在皇宫里会多灾多难,可是他却平安无事地长大了。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他刚露出神童的模样,他母妃江妃就有先见之明地把他送往了青云山,请了当世五大武功绝顶的武圣来教他习武,再请许多江湖能人异士教他防人下毒、落药、仙人跳、偷鸡摸狗等等。至于阴谋策略,他生于皇宫,集天下阴谋之大家,他不惹人,人自会来惹他,他不用学也会了。自他上青云山后,各种各样的谋杀、暗杀、刺杀,此番刚落,那番又上场,把他锻炼得刀架在脖子上,眼也不眨一下。 如此锻炼法,便把一个原来爱捅蜂窝、爱掏鸟蛋、爱掀宫女裙子的活泼好动的皇子,锻炼成了一位不动声色,不苟言笑,让人不可接近,浑身带了冷气的少年人。他出身贵族,本来一般人就不敢接近,这么一来,更让人不敢接近了。 据说连他身边的侍女,为他换身衣服,都有些胆战心惊。 虽然他容颜似玉,风流倜傥,摆在哪里都如珠玉般耀眼,可他一出场,基本上一公里范围内无人敢喘口大气。 所以,当君辗玉在群众的欢呼声中,骑一匹白马,被七个骑黑马的护卫包围着,手里拿了一个啃得只剩下核儿的苹果远远而来的时候,他便微皱了一下眉毛。 在君楚禾的带领下,所有将士下马伏地磕头,听夏侯商宣读圣旨。 在他例行公事地宣读圣旨之时,可能圣旨套话太多,有些无聊,目光从黄色圣旨上移了移,便看清了跪在君楚禾身后的君辗玉很纠结,一直打量着手里的苹果核——到底这啃得差不多的苹果核,是丢好呢还是不丢好呢? 边疆将士辛苦,水果吃得少,一般那苹果吃得只剩下几颗籽儿了……还不舍得丢,种在沙土里,看它发不发芽。 这种表现,是对皇族,对皇上,特别是对二皇子蔑视的表现! 如此一来,二皇子对君辗玉的印象就不好了。 君家军来京城的几天,君楚禾与君辗玉入了几次皇宫,他就找了几次碴儿,开始是言语讥讽、罗列罪名,把功劳说成功高震主,把要钱要粮说成别有用心,吓得君楚禾一迭声地向皇上请罪。 还好皇帝英明,明察秋毫,笑笑作罢。 可君辗玉年少气盛,反唇相讥,说某人锦衣玉食不知边寨辛苦,笼中金丝鸟不知外面风雨……流传出来的话中有句特别经典的——纨绔子弟如见头颅白骨飞溅,恐吓得屁滚尿流。 言语争辩,最后引得一场大战,地点是在庆功宴上,名目是友好切磋。 地点和名目都很堂皇很喜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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