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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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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困"字,意思是担心他们被对手困在这里。他看了看,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只是用刀背拍着靴上的泥土,好像不屑回答我这个问题,伸手到背后挠痒痒。我长叹了一声,“万一这次你们为北军所消灭,可怎么办呢?” 他继续挠痒,把腿伸直了,“我死了,算是老天爷安排的,再过二十年不就又是一个好汉?不死,我自然向最强者称臣。天下有什么对错,不就是弱肉强食?我这样的平民,若不是在蓝羽军,何年何月才能出头?南北两朝的大将哪个不是门阀出身?” 我心有所动,虽然过去曾说要革新,要破除高门制度,但这些年来,还不是大族控制了一切?王谢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但皇帝的面前是更多的世家大族。门第永为界线,公平吗? 我正在思索,东方先生于朝阳里飘然而来,他远远止步,对赵显抬了一下手腕。 赵显连忙收了笑容,拉了几下衣摆,快步朝他走去。 “军师……手下有探子在川境发现了一支北军,数量庞大……”赵显向东方先生汇报。 东方先生摇摇手,赵显会意,便跟着他走到其他的帐篷去了。 人家军情隐秘,我也不好跟过去听,于是俯身看东方先生这个营的布阵,甚是奇特。帅营位于山的高处。虽然视野开阔,但也不啻是大胆冒险。若北军围攻,歼灭四周星罗棋布的蓝羽军,则主帐骑虎难下,逃离也难。来这里一天,我就发现东方先生身边有几十个蓝羽军的精壮军士,护在其左右。不过,他们好像从没有发出过一点儿声音,静得瘆人。 我和上官先生在这种地方,根本不会安全。但上官先生和东方先生情同莫逆,现在离开,他愿意么? 我在刺眼的阳光下转悠,脚上的伤好了许多,但走起路来,总不利落。我捡了一些树枝,在泥地上练着书法。鸟雀在树上唧唧喳喳,好像根本不知道战争迫在眉睫。 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看见赵显大步流星地从东方先生的帅帐里跑出来。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像一阵风似的卷过。我抬头想了想,慢吞吞地向东方先生的帅帐挪去。奇怪,此刻他的门口并没有站岗的士兵。我用树枝划了划帐篷,呼了一口气,正打算蹑手蹑脚地离开,就听东方先生叫我:“夏初?”他的感觉好像特别敏锐。 我走了进去,“先生。” 他神色安宁而悠闲,“你在做什么?是不是有消息要打听?” 我说:“先生,我知道军机不可泄露。我只是想,上官先生的腿脚不好,你的布阵又奇特。万一交战的敌军合围此山,我们岂非束手待毙?先生,当三思而后行。” 东方先生只是低头疾速地书写着,应了声:“嗯。” 我识趣地退出,走到门口,他却忽然说:“你怕了?” “我不是怕。东方先生是上官先生的朋友,但你如果过于自负,我担心会栽跟头的。” 他一笑,“至少不是这次。”他抬起头,平淡地说,“我自负,同别人有何关系?讨厌我的自负,你完全可以不理我。我这个人,本来就少有求于别人。不理我,倒是我的造化。对了……这里有几件我的衣服,你先拿过去给上官先生穿。” 我接过衣服,每件都是黑色,深黑、浅黑、灰黑。虽然是黑色的衣服,但是会衬托得东方先生雪白的皮肤更白,但那么多的黑衣服,总让人觉得奇怪。想到此,我不禁抿嘴,“方才的话,算是我多嘴。先生风采如仙,令人叹为观止,自然不会算错一步。”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把那些黑色的衣服送到上官先生那里。东方先生的墨黑色外衣,对上官先生来说显得过大。上官先生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竹签,“其亡其亡,系于苞桑。”他喃喃道。我知道那是《周易》的名言,上官先生和东方先生都好卜卦,但此时,光靠卜卦有何意义?我嘴上不说,只是倒了一碗水给上官先生送上。 他又念了一会儿,才含笑接过碗。 “先生?锦官城会不会被破?” “会。” “那东方先生呢?万一战败,他去哪里?” 上官先生悠然答道:“他既然名为大鹏,则来去九万里,自有办法。东方先生在这盘棋里,有他自己的角色。我是他的师弟,不便说什么,也不需要说。我总是隐居下去,对我的见识也无好处。青凤不飞,会忘记了怎么飞。我跟你的相遇,也是生命的缘分。我要是能帮你一些,助你长成羽翼,也是我的一种福分。我从没有强求过什么,对出山也一样。你虽然年纪小,但从你的角度,也许可以给我些值得思考的建议,所以到时候我们一步步商量着来吧。” 我点点头,“其亡其亡,说的是谁亡?” 上官先生的眼神飘忽,白皙的脸上涌上神秘表情。 我本想他未必答我,但他终于说:“神州陆沉已久。有一句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北两朝相争,都各自希望自己来一统天下,但如何笑到最后,依然是个谜。我那些国策本是书生臆想,一个人,若能知道全部的天机甚至命运的秘密,就是妖怪了。” 我问:“先生,我们在这里会不会碍事?东方先生过于自信,根本不听我劝。我说了几句实话,他还恼了。” 上官先生笑了,“他怎么会恼?一定是你错觉他生气了。他不会的。他这人心胸之宽大,都能装下天下二字。” 这时,东方先生的亲兵送来一锅牛肉汤,我望着漂着葱花的汤,笑着拍手,等到兵士出去,我便拿了一双筷子,想起那晚在青城山东方先生与上官先生的对谈,故意模仿着东方先生的冷淡声调,说:“天下?怪不得如今被人称为乱世。不管什么人,都谈起'天下'二字……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天下,什么是策?”学完我哈哈大笑,“上官先生,我学得可像?” 上官先生抬起脸,神色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我用筷子拨弄着葱花,笑,“什么是天下?要我说,百姓们人人有一锅牛肉汤喝,那就是天下,那才叫天下大同。” 上官先生突然把目光看向我的背后,我这才察觉不妙,一回头,东方先生正撩起帘子冷眼瞧着我们。 “你进来吧。”上官先生打圆场般地笑说。 东方先生却面无表情地放下帘子,离开了。 夜,很静,我辗转反侧,总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我发现,白天时,东方先生总是毫无倦容,上官先生更是笃定。他们俩常在大帐内下棋,有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上官先生说那是元石先生教给的隐语。他们倒不是避着我,而是习惯了而已。 但是,我陪伴上官先生在营内,也会听到一些对蓝羽军不利的消息。据说赵王元君宙反围锦官城,四川大战终于进入了图穷匕见的严重态势。在东方先生的大营内,他身边的那些军士都神色凝重,使人感到气氛压抑。我时刻盘算,应该何时劝上官先生跟我一起辞别这里。 这日,我坐在上官先生的寝帐外,用一块磨刀石,细细打磨自己随身的匕首。上官先生和东方先生都坐在帐里下棋。突然,我发现山边紫云翻滚,有一个骑马的人驰上了山麓。我一惊,两名军兵早就冲上去,遏住带血的马头,有个军官从马背上摔下来,铠甲上全是血,他的肩膀上还插着半段箭。 “军师,军师……大事不好!”那军官不断地叫喊。 东方先生应了一声,两名兵丁挟着军官进去了。那军官厉声道:“军师,锦官城已破!” 东方先生只是"嗯"了一声。 上官先生问:“怎么那么快就被破,是里应外合吗?” 军官声泪俱下,“是,元君宙昨日已经被何大王所击败,往后撤避了一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锦官城内的百姓中,竟混入了许多北军的细作。他们于凌晨放了火,而北军与此同时发起总攻。云梯,战车,水火交攻……大王也不知在何处。只有小人换上北军校尉的服色,才乘乱前来报信……” “知道了。你们把他带下去歇息疗伤。”东方先生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平静。 上官先生默然,我只听东方先生又丢下一子,“该你了。” 我收起匕首,跑回营帐。这下子更不安全了。要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薛坚的那支大军,他们究竟在哪里?我心慌意乱,在白昼点了蜡烛,将我的竹囊打开,把野王笛、玉燕簪、地图……取出来,一一铺开,然后趴到地上,用一支笔,在展开的地图上寻找四川的山脉……最后我圈起一个点——这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我正忙着,突然听到背后有动静,连忙把玉燕簪和野王笛用袖子盖住,但是自己整个身体还都匍匐在图上。 我回头,东方先生站在我的身后,沉着得就像在闲庭漫步。 他盯了一眼,“好大一张地理图,是上官先生的吗?” 我点了点头,“东方先生,你有事情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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