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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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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银凤轻轻念叨:“司马轶……可是我们心头的刺啊。八年前那一箭皇上若是没躲过去,继承皇位的第一人选就是司马轶。如今你倒要留他在宫里……也罢,即便除去一个司马轶,还有不知多少个司马在觊觎皇位。皇上英明,就全凭皇上做主了。” “所有阴谋都见不得光,朕偏偏要把它撕开来晒晒。那案子瞒了这么多年,圆满得没有一丝破绽。但人心不比事物,不可能圆满,一定会有破绽。”说完,司马棣一手撩开了竹帘,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浮在空中的灰尘缓缓飘荡、无所遁形。 风带起银钩一动,纱帘松散开来,书房里的光线顿时清淡了许多。元珊正要前去,上官嫃叫住她,“不必了,就遮遮阳也好。”一手用黄玉镇尺抚平了宣纸,提笔蘸墨在纸上行云流水,现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手腕带动胳膊潇洒自如,隐藏在湖绿绉纱下的浑圆肩头随之一动一动,丝毫不滞钝。 元珊总爱支着下巴在一边静静看着,脸上不自觉地挂着钦羡的笑意。 通篇文章一气呵成,笔尖在结尾处重重画了一钩,上官嫃双目焕然一亮,朗声念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搁下笔,侧头往安书芹那边望去,却见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发愣。上官嫃心中犹疑,却只像平日一样恭敬唤她,“老师,学生写好了。” 安书芹受了惊般扭过头,眼睫微微颤了颤。上官嫃捧了书写整齐的宣纸呈上,静候在书案前。安书芹低头匆匆扫了几眼,道:“孟子?卑职记得今日娘娘应当论《诗经·秦风》。” 上官嫃答:“《诗经》不是论了好多回么?老师,我不想再论《诗经》,《孟子》、《尚书》可好?” “这……卑职要请示李尚宫才行。”安书芹神思恍惚,话音忽轻忽重。 上官嫃太过熟悉安书芹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未免觉得她这几日有些怪异,关切地问:“安尚书,近日是否身体抱恙?” 安书芹缓了缓,娴雅一笑,“大概是酷暑难耐,不碍事,皇后娘娘费心了。” 元珊插话道:“我看是太闷了,老凉王的后事虽然办完了,可凉王爷一行人还在宫里;皇上还挂着白襟,大家更不敢造次,都闷着憋着累极了。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若怕闲言碎语的,就往人少的地方去,比如……太液池。” 上官嫃回头睨着她嗔道:“谁不知道你想去看莲花?” 元珊眯眼笑道:“奴婢有什么心思皇后娘娘一眼就瞧出来了。” 上官嫃再看看安书芹魂不守舍的样子,道:“那便去吧,总归没心思写文章。” 天色碧蓝澄清,仿佛透明的冻子。湖水碧绿,涟漪漾漾,花叶生机盎然。 随着华盖渐渐往池心的亭台走去,兀然发现岸边一座华盖沿着御花园里的甬路缓缓而来。上官嫃反应极快地指着那边问:“是皇上的步辇么?” 元珊随口答:“皇上怎会来这里?” 上官嫃轻轻哦了声,在廊边的长凳坐下。元珊伸长脖子看了许久才看清楚了,道:“是长公主和凉王爷。” 安书芹一失神,手中团扇翩然落地,却浑然不知。上官嫃看在眼里,示意婢女替她捡起扇子。安书芹忙道自己精神不济,想先行回去歇息。上官嫃允准了,瞥见她桃花扇面上绣的诗句: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心底猛地突突直跳,似乎有种莫名的预感,如乱絮般扯不清。虽然年年见着它,上官嫃却从未像方才那般紧张,下意识地扬头往岸边看去,只见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挎着剑昂首走来。尽管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充满阳光的笑意。上官嫃抿唇一笑,故作姿态撇开头不看他。 “卑职参见皇后娘娘!”单膝下跪,动作利索刚劲,声如钟磬。上官嫃并未看他,淡淡说:“査大人平身。” 査元赫站起来,黑靴踏在木板上响声很重,浓眉一挑,大手一挥,“你们先退下去!”宫婢们行礼后依次退至远处等候。 上官嫃这才回头睨着他笑,“又乱指挥我的人。什么话不好说,非得把人都赶跑?” “当然是有要事相谈。”査元赫顽劣如旧,磊落的眉目中总是缀着几分玩世不恭。他在上官嫃对面坐下,肆无忌惮地抬起左腿搁在椅子上,“前些日子送去的八哥喜欢么?” 上官嫃眨眨眼算是点头,“你养了多久?” “有一年光景了,它很聪明。” “从未听你说起过。” 査元赫看着别处,含糊不清地说:“反正你喜欢就行呗,我真见不得你整日无精打采的模样。” 上官嫃垂目微笑,唇角依然泛着苦涩。 査元赫盯着她眼睛上浓密如扇的睫毛出了神,喃喃地问:“下个月我要陪皇上去围场打猎,你去不去?” 上官嫃歪起头问:“怎么没人告诉我?” 査元赫放低声音说:“不像春秋季的出巡狩猎,我们只带一小队人微服出宫去。” 上官嫃又低下头,“那我如何去得了?” “别担心,我一定让你和皇上好好聚一聚。”査元赫语气坚定而得意,似乎胸有成竹。上官嫃斜睨他两眼,没再答话,心中萌生出一种痒痒的喜悦,似新芽抽叶,又似枯木逢春。 月亮低低地挂在树丫之间,照得周遭如笼轻纱。晚风里都是莲花和水草的清香,四下静寂无声。经一整日暴晒,池水温热,上官嫃半截小腿浸在水中,时不时搅动。偶有冰滑的鱼儿擦过她的肌肤,她会吓得一颤,却感到惊喜。 瞒着宫里的人出来已久,惦记着天色,她掏出绢帕擦拭湿漉漉的双脚。岂料一阵清风拂过,卷着绢帕飘入池中,上官嫃急忙挽袖伸手去捞,却捞了一手空。眼睁睁地看着绢帕随水流漂远,她顾不得穿鞋袜,赤足踩着池边的一溜白石堤紧紧追随绢帕。 池中的水流毫无规矩,拖着绢帕一会儿原处打转,一会儿急速漂远,就像存心逗弄一般。追了许久,上官嫃有些恼,一跺脚寻着最近一处的阶梯飞奔下去,口中小声念着,“别跑了,别再跑了,快回来……” 当她衣袂翩翩跨下台阶,却见一名少年蹲在池边,手中捧着她的绢帕。他侧头望见她,目露惊诧。上官嫃收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那平和的眉目似曾相识,身上的衣物只是寻常便服。可这宫中除了司马棣,怎还会有其他男子?上官嫃张口便问:“你是谁?” 少年缓缓站起身,打量她一周后,视线落在她赤裸的双足上。上官嫃微窘,悄然拉了拉烟青色的裙摆,遮住双足。 少年将绢帕递向前,“这是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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