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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夏日未尽,可山林的夜间却已有些微寒之意,云澜独自倚靠在马车边久久不能入睡,愈是离氏羌愈近,他却愈发不安,习武到了他这种境界,已到了“有触必应,随感而发”的地步,这一路前行,初时还未察觉出什么,这些天所行之处有人烟的地方极少,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他们这一车人,但又仿佛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人也在这一片天地之间。

  难道是南华悄悄跟来了?云澜和阮梦华想的一样,都认为南华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会想办法跟上来。如何仅仅是南华跟上来也就罢了,但为何他会觉得不安?想来想去,他想到当初追杀召召的那些黑衣人,或许那些人只是一时被吓退,又追了上来?

  不是没有可能,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有心的人定能追踪而至。

  没想到这片密林大得出奇,聂生往前探了三回路,驾着马车绕着密林走了三天,竟还未找到另一头,该是走的方向有些偏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按召召指的路,该穿林而过,再经过一片水地便可到达氏羌,但阮梦华昏沉不醒,召召又精神不济,几人只好乘车绕过去,实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再弃车。

  最麻烦的是阮梦华,只有等召召将自己手腕割破喂她喝血才会清醒,且一回比一回所需血液多,三天下来召召唇色发白,脸上血色全无,早没了划往日的娇媚模样,云澜有心制止她,却又怕不这么做阮梦华撑不下去,只得尽力替召召找来止血的草药,尽量不让她失血太多。

  没有人告诉阮梦华她是喝了召召的血才能清醒过来,当召召一日比一日看着没精神,只对她讲是身中蛊毒发作的缘故。想到身为善蛊之人却为蛊毒所害,阮梦华不由得心中恻然,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尽力说些有趣的事来逗她开心。

  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将几人困在了山间,聂生沉闷地呆在车厢外不肯进来避雨,青霜只得给他送把伞出去,回来后跟绯玉窃窃私语:“你看出来没有,自从聂生得了那个路引,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该不会……”

  不消说,这两个丫头一直认为召召给聂生下了蛊,至于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

  阮梦华刚从一场长梦中醒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不知道是否她的错觉,今日的手指比往日要白嫩些,连胳膊也不再象个干柴棒,多了些圆润。她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想让绯玉给自己找面镜子来仔细瞧瞧,正好看到她二人缩在一块讲悄悄话,不由顽心大起:“你们在说什么,大声点儿!”

  二人慌忙齐声回道:“奴婢们没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快点自己说出来。”

  车外大雨滂沱,雨声嘈杂,二名小婢才不信梦华小姐能听到,但主子问起,她们只好回道:“奴婢们在说聂生,他最近好像有心事。”

  “只是这些吗,你们最好说真话,不然小心我把你们送去炼长明油。”

  明知道她是在吓唬人,两名小婢脸色还是瞬间惨白,召召本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这会儿不由不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长明油?”

  到底什么是长明油阮梦华其实也不懂,她只知道这东西在上京城是件讳莫如深的事,公开又隐秘地存在各个贵人府上,想来该是对府中下人的一种惩罚。

  她说不上来,只好去问云澜:“什么是长明油?”

  云澜明显在想别的事,闻言不赞同地皱眉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可不是好东西。”

  “还不是听那些下人胡言乱语,到底是什么?”

  云澜想了想道:“很多有钱的人家会各地的乡间收来有残疾的人或者傻子,平日里养在府中,等主人死后,用他们的脂肪炼长明油。”

  在场的四个女人面色全变,阮梦华听得心悸难受,差点喘不过气来,连连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到底这是干什么用的她已经不想知道,光是做法已经无法接受。

  半晌召召叹道:“氐羌族确实有许多秘事比较恐怖,人人说起来惧怕得要命,其实世人又好到哪里?”

  雨声渐歇,聂生提出要继续去前方探路,云澜突然笑道:“这些日子尽在车上窝着,我跟你一起出去探路,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这本是极正常的话,听在召召耳中却不正常。往常他护着阮梦华一步也不肯离开,这会儿为何如此行事?而聂生的回答更不对劲,他连声拒绝:“不必了,在下一人便可,怎也劳动云公子,再说我们一起去的话留两位小姐在这里不安全。”

  云澜倒也不坚持,微微一笑放他离开:“也是,是我思虑不周,那好吧,你速去速回,我估计马上就该过水地了。”

  他回过身与召召若有所思的目光碰个正着,两人对聂生的不对劲皆是心中明了,却不点破。召召在心里盘算着呆会儿聂生回来直接下个萦心蛊,此蛊的厉害绝不亚于她杜撰出来的“不二蛊”,好叫聂生一五一十全招出来有什么古怪。云澜却在想呆会儿找个借口离开马车,悄悄地跟上聂生,看他到底是不是探路去了。他这两日一直在暗中防范,生怕猜测会成真,没想到身边的聂生先露出不对劲,那么车上的青霜、绯玉会不会也有问题?

  还未等二人想好,附近的山坡上突然传来几声长啸,阮梦华隐隐觉得熟悉,还未想出是谁,身子已被云澜腾空抱出车厢,躲在一颗大树下面。召召跟着下车,青霜、绯玉倒也机灵,以最快的速度爬出来,跟在三人后面藏好。

  过不大会儿功夫,一道人影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左臂上深深地插着一支羽箭,身上也有多处伤痕,血顺着伤口往下流,看样子伤得不轻。他一边跑一边长啸,竟象是在向云澜几人示警。

  云澜看得分明,低声道:“是南华,他竟跟到这里来了!”

  可不就是南华,在他身后还有一群蒙头蒙面的黑衣人追了上来,看来是他寡不敌众,一路被追杀至此。

  南华冲到马车附近时,雨地泞滑,他的伤腿一软倒在车前,随行而至的黑衣人呼啸跃起,大有将他斩于车前之势。云澜一把将阮梦华推给召召,也不见他拿什么兵器,斜踏两步一脚扫出去,瞬间便踢倒三人,未等落地站稳便又指戳疾点,最先冲至近前的黑衣人已被他全部放倒,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泥泞中。

  他一把拉起南华,喝了一声:“想活命的住手!”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人已停了下来,互相对望一眼后突然向后散开,云澜隐隐觉得不妙,这些人定不会怕得自动退开,南华急声道:“莫放叫他们有机会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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