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情(20)_千岁忧

二〇

　　墨玉盒子不轻，入手冰凉，阮梦华从前只拿这个当玩物，塞些杂七杂八的物什，后来与邵之思通信，收到的信一封封地收在这玉盒子里，才不过几年，已积了厚厚一沓。平日她闲来无事，采摘下鲜花瓣后与这些信放置在一起，久而久之，连那些信纸也全都沾染上了花香。

　　少女总是自诩有颗寂寞芳心，她也不例外，杏洲的日子太过平静，邵之思的来信回回都能让她雀跃一番，把回信当成大事来办，那样爱热闹的她，也可在桌前安安分分地坐上好半天。

　　只是那个曾给过她些许安慰的男子，后日便要迎娶阿姊了。按说她该将这些信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了事，再感伤地对着那些灰烬掉几滴珠泪，如此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没打算这么做，既然阿姊连一盆花也得从她这里要回去，那么，她这里也不好留任何与他有关的物什，全数归还才好，连一片纸也不留，都还给他！

　　不知是否雨夜让人怀旧，阮梦华抱着玉盒子想得出了神。沉玉打了许多个哈欠，困意浓浓地过来剪去灯花，“小姐，已快三更，该歇息了。”

　　“这么晚？怎么我一点儿困意也无？”

　　小姐不困，她们自然也得服侍着，沉玉暗想云大夫送来的熏香是安神用的，又不是清神醒脑的，小姐怎么会不困？

　　不多时，连鸣玉也哈欠连天，阮梦华看二人着实是熬不下去了，便撵了她们下去歇息。

　　深宫幽冷，夜雨连绵，阮梦华不禁替长年居住在这里的女人们感叹，怪不得母亲不愿入宫，再在这里住下去，人也要发霉的。或许她该听从母亲的安排，待阿姊成亲后回风华夫人府小住，见一见那些所谓的亲朋，吃酒谈乐日子也好打发。

　　只是她的病……到底是不是中毒呢？

　　连她认为极了不起的南华也无法确认，那一定很不一般。上京城她认识的人太少，并无可能得罪谁，子夜宫里宫妃们不屑跟她来往，皇子们也还无从得见，一个充其量可能成为子夜国公主的小女子，会碍到谁的事？

　　窗子响了一声，阮梦华吓了一跳，竖起耳朵去听，却不再有声响，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坐在床上僵着身子坐了半天，确定没有异动才松开抓着玉盒子的手，刚刚一紧张，手在枕头边上只摸到这东西还可当暗器用，便抓在手里，这会儿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没见过云澜之前，她以为南华功夫高深，无人可及，哪知有人可以如鬼神般，视禁卫宫墙于无物，来去自如，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若是他肯说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想到这点她一阵气闷。云澜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太让人看不懂，整日里挂着轻浮的笑，背地里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这些天相处下来，从没见过他正经的，她是病还是中毒也不给个痛快话，难不成她得了绝症？

　　有些人是经不住想的，比如云澜。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摸进房里，即使手里还提着一个人，也力求姿态潇洒，对坐在床上的阮梦华眨了眨眼，给她一个魅惑无比的笑。

　　阮梦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他拎在手里的南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制住南华，此刻南华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看得出是恼怒到了极点，却苦于无法动弹，嘴里也说不出话，只得用目光一再地瞪视阮梦华。

　　云澜开口邀功，“丫头，怎么谢我？”

　　“谢你？”

　　“我在外面碰上这个宵小之辈妄想撬窗进来，便顺手替你拿下，你说该不该谢？”

　　刚刚听到窗子那里有响动，原来是南华夜入皇宫来找她，不料碰上了这个煞星。说起来南华的功夫不弱，怎么如此不济，她可没听到外头有打斗声。

　　她没理会南华快喷出火的目光，颔首道：“是，我是得好好儿谢你，不如找个牌位把你供起来，早晚三炷香，你看如何？”

　　“这……就不必了，丫头看来心情不太好？”他明知故问。

　　她微微一哂，“哪里，能叫云大夫半夜还记挂着，梦华受宠若惊。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一会儿拿我的命当草芥，一会儿又装模作样地跑来关心我，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云澜不客气地把南华扔到地上，正色道：“我从未把你的命不当成一回事。”

　　南华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掉到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那两人谁也没有理会他。

　　听了云澜的话，阮梦华不由得感叹，真是高人，连这样的话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她抬高了声音，“可你却一再地敷衍我！”

　　她快被他那种敷衍的态度弄疯了，他是名士，说出的话无人不信，连她自己都不断地怀疑自己想得太多了。又听他问：“丫头，你相信我吗？”

　　阮梦华立刻大摇其头，她要死了才会相信他。

　　“你若听我的话，多休息，别乱想，一定会没事。”

　　还是这种态度，还是这样的回答，阮梦华气得身子发抖，“我倒是想信你来着，你不是神仙，说的话做不得准，敢情每天疼的人不是你，你自然不怕。可我怕，怕得要死。”

　　他依旧不肯正面回答，反而以极认真的口气问道：“要怎样你才肯信？”

　　她已经不想问他要答案了，当下反问道：“要怎样我才能信你？”

　　云澜失笑，她比自己想象的固执得多，也是，在她心中，他可能半点儿分量也无。

　　阮梦华指了指地上的南华，心中好笑，却板着脸问：“这个人怎么办？”

　　“自然交给禁卫。此人躲过重重守卫潜入皇宫，又出现在紫星殿，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岂可轻易放过。”

　　阮梦华走到跟前左看右看，笑了笑道：“放了他吧。”

　　“放了？”

　　“对，我说放了他。”

　　“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是看清楚了，没想到长得还不错，很顺眼，比某些人顺眼多了。”

　　云澜自负地一笑，不去和她计较，上前将南华放开，南华一声不吭地跃起出招，漫天掌影攻向云澜。云澜只将身子滴溜溜一转便化解开来，不知使的何种身法，如鬼魅般转到他身后，伸指点向要害部位，南华急忙回身相护，一时间两人便在阮梦华的卧房中相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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