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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那伶人嘿嘿笑道:“那倒不是,今日有显贵包了雅间,听不到弦月的琴声,听听众姑娘的亦是助兴。”

  父亲皱着眉:“我们这位小少爷是专程为听琴而来的,你总不能让我们俩白跑这么一回吧!”

  那伶人嬉笑着收了碎银子:“使了银子又不召姑娘,本院也不能白收这个钱,即是如此,安排二人到隔壁雅间,您二位只要不出来,也能听到伽揶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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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间里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细细赏来是汉阳春晓,旖旎的汉江,成群飞翔的燕子,江岸的堤石上站一怀抱长琴的女子,那女子裙带生风,虽是侧身,亦有一种秀美的风韵。

  父亲打开折扇,见我瞧得如此神,上前一看:“出自金三少爷之手,这是他送给弦月的画作,这位少爷在汉阳世家才子里,犹善一手出众的水墨丹青。”

  我啧啧称道:“想来这位公子爷,对弦月是一片痴心吧!”

  父亲摇摇头:“可怜他那新婚的妻子,终日独守空闺。”

  我拉着父亲的手:“即是痴心于弦月,如何又娶她人为妻?”

  父亲拉我坐下:“难不成把妓女娶回家当夫人?这位夫人也是汉阳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是左赞成朴尚民大人的孙女儿,听说也是位才貌双全的佳人啦。三少爷为了弦月自是拒婚,礼聘前就带着弦月跑了,但这位小姐也是位奇人,明知如此,还嫁到金府上。”

  我正要再询问父亲,只听得隔壁间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伽揶声。父亲闭了眼,折扇敲着小桌,和着音律,细细品究起来。此时,云板声响,还有一阵舞步声传来,我以手点破纸糊的窗棂。

  艺妓们穿红着绿,高耸着盘发,满头珠翠,绷着脚,转过身,挥动着衣袖徐徐舞来。与鹤舞那圣洁舞姿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这种场面是活泼而轻松的,怪不得全朝鲜的士大夫们都痴迷于艺妓的裙摆之下。

  一曲落板,满座叫好,众宾客中,我看见主位上一张严肃而刻板的脸,即使在这样随意的场合,所有的男宾身边都簇拥着美丽的艺妓,只他一人独坐着。

  只见一个壮实的男子,看不清脸,搂着一个妓女的腰身走上前:“给我们永安大君斟酒!”那艺妓上前劝酒,永安大君手臂一挥,竟然转过身,背对着艺妓,自拿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之后,便传来豪爽的笑声:“别介,不就是跟姑娘们吃杯酒嘛!那要是到了晚上,姑娘们往炕头上一钻,难不成你还坐怀不乱,当个柳下惠?”

  永安大君咳嗽一声,站起身,甩袖而出,径直出了雅间的大门。身后自是一阵讪笑:“在艺妓院里装清高,这永安大君太迂了,死了妻子这么多年,难不成真不沾女人?”

  “还是大君有龙阳之兴?”

  我感到愤慨,大君是如佛祖般宝佛庄严中殿娘娘的儿子。在我眼底,是一个堂堂君子,是一个懂得欣赏兰花、懂得为妻子丁忧、懂得在花柳间抗拒美色的君子,他们在背后如此嘲弄他,我心里自然感到不悦。

  他符合我对于男人的想像,情深意长而对女子专一。

  34

  从艺妓院出来,父亲依旧是意犹未尽,我抽动了嘴:“父亲?您应该不止一次来这里,没有一个妓女让您动心吗?”

  父亲微红了脸,依旧是折扇敲在我的脑门上:“女儿,这也该是你问的?”

  正说着,只见一行神色匆匆、身披黑色长衣的男女与我们擦肩而过。父亲冲我说道:“这些是天主教徒,月色将近的时候,天主教的牧师们会在艺妓院附近传教。”

  我从荷包里连忙掏出银十字架项链:“父亲,是这个吗?”

  父亲瞟了眼:“这个是他们的信物,好比佛门弟子手上的念珠,你在深宫中,怎么会有这个?”

  我小心地收好:“父亲,他们传教,我们也能去听吗?”

  父亲摇摇扇子:“你要去,我带你开开眼界。只不过,我总觉着,朝廷迟早会禁止信仰天主教的。”我催促着父亲上前,跟着父亲七转八拐,就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来,这里点着通明的火把,门前挤满了身着各色衣物的男女。

  有穿着绸衣的显贵、有趿着草鞋的布衣,有扶着侍女、戴着斗篷的贵族女子,也有衣饰华丽的妓女。一群身份各异的人,竟然相安无事齐聚在这里。整齐地排着长队,守候在门外。他们的胸前,无不例外地戴着银十字架项链,我索性也掏出来戴上。

  大门还未敞开,越来越多的人从四方走来,在我与父亲的身后排起的长队,已看不到尽头。这些人紧紧握着双拳,交叠在胸前,紧紧抵着下巴,闭着眼,我一阵惊呼:“这是做什么?”父亲用手一比划,“嘘,这是在祈祷。”话音刚落,只见院门洞开。

  这院门看着小巧,可里间的院子却是极尽宽敞的,除了一排排垂着卷帘的长廊,随着人群缓缓入内,一个紧挨着一个伫立于廊下。一个中年男子,身量虽然不高,却十分有气度,他站在长廊的中心,穿着黑色长袍,胸前挂着银十字项链,手捧着一本书:“主与我们同在,天主因着爱而造了人,也召叫人去爱。为此,人应离开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为一体,以致他们不再是二个,而是一体。今天在各位教友的祝福下,我们要为一对新人举行婚礼。”

  说罢,一个男子俊朗的男子手抱着长琴,缓缓走上前来。他生得剑眉星目,一双睿智的双眼,如这黑夜里闪亮的星尘,是如此夺目,夜风掀起他的衣襟,神采飘逸。

  “真是一张俘获女人芳心的脸哪!”父亲在一旁赞叹道。

  我低声问父亲:“他是谁?”

  父亲笑道:“就是带着弦月私奔的男子,河城府院君府上三公子。”

  我暗暗推了推父亲:“您如何知道的?”

  父亲在我耳旁说道:“他为了弦月加入天主教,为了弦月,曾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伫立于艺妓院前彻夜背诵《新约全书》,如此壮举,全汉阳无人不知。”

  一袭话,让我心中若有所思,这是一种怎样痴缠的爱恋?既是为他二人举行婚礼,那么,名动天下、风姿秀美的弦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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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正勋以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喃喃说道:“今天能站在天主的脚下,见证我与弦月的爱情,何其有幸,天涯海角,矢志不渝。”他深深地弯了腰,向众人致谢。

  王神父却说道:“只是你的妻子,为何不曾前来?”

  金正勋捧上琴:“我的妻子以此琴为情表,前来这里。”

  王神父望着长琴沉吟道:“你愿意娶弦月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照顾她一辈吗?”

  金正勋庄严地答道:“愿意。”王神父又指着伽揶琴:“可是弦月,如何能在天主跟前起誓呢?”

  只见金正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王神父,这王神父便打开书信念道:“弦月愿嫁给金正勋为妻。自今以后,无论安乐困苦,富厚贫穷,疾病健康,我必守助你。我必爱护你,直至终身,此乃我对你所许之誓。愿意,直到碧落黄泉,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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