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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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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杨内人是译官的女儿,只有中人才会去做的官职。她的骨子里是卑微的,从平常的话语中她对我和高内人出身的羡慕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她是那么渴求要给王侍寝,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对于平等我却又是如此向往。一面不相信平等,又一面渴求着平等;一面忍受着不平等的煎熬,为奴为婢,一面又蔑视着不平等,心中充满梦想。那么,这条银项链又是何方之物? 这不是佛珠,非佛法之物。它又从何而来?除了佛法,还有什么样的信念是渴求平等的。 世界之大,天地之宽,还有很多人和很多事,是我想要去经历的。是呀,我有一生的时间来寻找我想要的,尽管现在还不是那么清楚地知道。 于是,我做了决定。 14 之后的事,吴尚宫自是感到可惜了的,她直说我傻。随后,我还向她推荐了杨内人。这个春天,就在细雨里悄悄逝去。灰暗的天空渐渐放晴,天气一日比一日明亮而温暖。三殿的康健,也随着暖春渐渐恢复,又焕发了生机,一切都在好转。 这日在我内殿服侍敬妃,敬妃命我替她抄写《金刚经》,不曾想敬妃也暗暗信仰佛教。朝鲜是一个崇儒排佛的国家,太祖、世宗对于佛教都是极力压制的,直到世宗大王的妻子昭宪王后病逝后,世宗对于佛法突然信奉起来,才使得佛教在朝鲜得已延续下来。 然而到了明宗时期,文定王后垂帘听政,僧人普雨因为受到文定王后的信任而出任奉恩寺禅宗住持还有奉先寺教宗住持,使得佛教势力获得拓展。佛教在朝鲜再度复兴,在文定王后王升遐后,全国的士大夫们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废除佛教运动。 作为王室的最高长辈,敬妃只能悄悄信仰佛教。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敬妃有一串紫檀木念珠,她常悄悄隐在袖子里拨弄。怪不得敬妃的面相总是那么慈祥,脾气也是那么温和。相由心生,佛法里讲求宝相庄严,没有善心,又如何一脸善意呢? 敬妃伸出手,从案几上的果碟里拿了粒饱满的杏子轻咬了一口,见四下无人,又手拨念珠:“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此反复,不止十遍。 我微微抬首,不知何来的勇气:“娘娘,依奴婢看来,这本经书是要世间众生保持一颗平常心呢!”敬妃往前探了探身子,有些难以置信:“你也懂这个?不妨说说看。” 我搁下笔,恬静地说道:“那么奴婢就说说愚见。《金刚经》里,第一品:法会因由分,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这里并不曾说佛祖如何宏法,如何扬道,只说了佛祖的日常起居,佛祖过着寻常人的生活,做着寻常人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一种平常心吗?” 敬妃呵呵地笑着,敲着案几,连声叫道:“怪不得我总觉着第一眼瞧见你就特别舒服,倒并非是你这个清新的模样。原来,你也懂些许佛法的,看来是佛祖派你到我身边,令我们二人结缘。” 我内心喜悦,却又十分惶恐:“卑贱的奴婢能够服侍娘娘,就是奴婢此生最大的福分了。”敬妃又细细询问了我的家乡、年纪,家中族人亲眷如何。末了,她叹了口气:“原来是郑梦周的后人,怪不得,言语气量自有气度。” 就在这时,吴尚宫领着杨内人等两位内人进入内殿求见。 吴尚宫等行完大礼坐定后:“娘娘,奴婢挑出这两个宫女,您看看她们的身量、面相如何?”说罢,吴尚宫移开身子。敬妃的目光便落在两个内人的身上。 她先瞧了遍杨内人,杨内人常服侍敬妃,如此她心中亦满意的。我借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杨内人眼中的自信与喜悦。接着,她又细细地打量起杨内人身旁的宫女,这个宫女我从不曾见过,不是中宫殿的宫人。 她生得丰乳肥臀,紧紧闭着嘴也无法隐藏那浅浅的双下巴。一张蜜色的圆脸,虽然并不白皙,却是透亮的,泛着两朵自然的红晕。与杨内人的翘首以待不同,她始终低垂着眼,显得乖巧安静,她生得没有杨内人美,可是,她却是如此健康而有朝气。像是从杏树上刚掉落的熟杏,更重要的是,这丫头为何看起来像是见过的? 吴尚宫指着她说道:“这丫头是御膳厨房的洪内人,十九岁,是生育的好年纪,曾给娘娘送过御膳。”敬妃倒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叫她们先下去吧!”两位内人弯着腰,徐徐退出内殿。 吴尚宫见二人出去后,坐回原位:“娘娘可是不满意?”敬妃敲着案几:“让我想想。”时间在敬妃的沉默中变得漫长。吴尚宫越发表情严厉起来。 一直以来,敬妃对于吴尚宫是相当信任的,基本是言听计从。今天敬妃的如此沉默,令吴尚宫十分不安,终于,吴尚宫打开了话题:“娘娘可是不满意?如此,奴婢再多挑些来,让娘娘一位一位地挑。” 敬妃从果碟中又拾起一颗杏子:“你最近好像有一件事儿该办了,不是吗?”吴尚宫低头一想,她突然抬头张开了嘴,又吸了口气,方说道:“是,是奴婢疏忽了,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 她将杏子塞入口中,缓缓动着嘴,不曾听到一丝一缕咀嚼的声音。接着,吴尚宫双手奉上瓷碗,敬妃对着碗口吐出杏核,又从袖子里掏出绢子慢慢擦嘴。在我看来,宝相庄严的敬妃,当然有贵为国母的礼仪与举止,吃个杏子根本就没弄脏嘴,擦嘴这动作实在有些不必。 只能说明敬妃是追求圆满的,心思较寻常人细腻,连事无巨细的吴尚宫面对敬妃的心细如尘,都显得有些粗疏。其实,我看到仅仅是一面。是表面,是知人、知面,但更多的面,我不曾看到的,是这主仆二人三十年来的默契,这举重若轻、轻言细语的背后。 15 一连几日,敬妃都召我在中宫殿抄写佛经,她望着我说道:“这佛经要抄三份,一份送给嫔宫以慰早殇之子;一份送到国师堂,那里贡奉着列祖列宗;还有一份,你放这里就好。” 我俱一一答应了。自上次说金刚经,用敬妃的话说结缘之后,与敬妃似乎无形中拉近了许多。虽然我们隔着身份年纪,却不知为何,敬妃在我的心底是那么的慈悲与可亲。 几近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目光崇拜着敬妃,敬妃似乎也看出我对她的崇敬,她忽然说道:“佛法也是需要护法的。”我不禁洗耳恭听。她眯了眼,“若没有像阿育王那样的护法名王,这佛法也不能传到我们朝鲜来。” 我陷入了沉思。 是,前半生杀人如麻的黑阿育王,因诚心向佛,后半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为提倡平等、仁爱的白阿育王。敬妃又添了句:“所以要诚心向佛,佛有人性,人有佛性,人生在这世上,不断地造业,就要不断地礼佛,洗清身上的罪孽。” 我顺着敬妃的话说道:“奴婢的向佛之心虽有,却是诚意不够,若能像娘娘这样,奴婢才算了悟了。” 敬妃睁开眼,笑眯眯地说道:“赤子之心,尚需泅渡。你生在红尘中,心是不可能超出于红尘之外的,更何况,是这鲜花着锦的宫廷,人间的荣华富贵、权位尊宠都集中在这里,养养心就好了。” 一时殿外脚步声纷至沓来:“娘娘,嘉荫宫恭嫔求见。”敬妃理了理衣襟,又用手抚了抚盘发,坐直了身子示意我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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