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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卑职即刻去办。”侯允兴又施了一礼,这才匆匆离去。

  他的品级官位离高长恭差着十万八千里,可在这里却是军方的最高长官,百姓们看他无不诚惶诚恐,恭敬备至。那个大夫见他对这个黑衣年轻人如此态度,不由得感到诧异。

  顾欢察言观色,自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便笑着说:“大夫,请不必心中犯疑,他不是坏人,是咱们齐国的王爷。”

  那位大夫松了口气,将额上的冷汗抹掉,恭谨地点头,“是是,在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不知者不罪。”顾欢微笑着安慰他,“大夫替我们医治,我们很感激。”

  “不不,这是应该的,应该的。”那大夫赶紧跑出去让童儿端药进来,借以稳定心神。

  平常百姓只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王爷,他虽然强作镇定,却仍然兴奋得微微颤抖,对韩子高和顾欢的伤更加悉心看顾。

  第二天,韩子高的烧便退了。顾欢睡了半天一夜,也恢复了精神。高长恭很高兴,给了那个大夫一大笔钱,并向他买了不少成药。

  午时过后,当初留守江北的高随、高固带着他们的马赶到了这里。依然昏睡的韩子高与行动不便的顾欢乘车,高长恭他们骑马,便离开瓜埠,直奔青州。之后,关于美如天人的不知名王爷的种种传说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很久。

  既然已经安全了,他们自然不用再赶路,也怕走得太快了颠簸,对车上的两个伤者不好,便一直徐徐而行。

  顾欢仍然好动,掀起车帘,东瞧瞧,西看看,偶尔与高长恭闲聊几句,开心得很。高长恭看着她言笑晏晏,自然更是心花怒放。

  当晚,他们在路边的一个小镇上投宿。高长恭在高强的协助下给韩子高换药,顾欢便和高震到客栈的厨房去煎药。

  看到顾欢拖着伤腿跟着高震进来,高长恭疼惜地道:“欢儿,你就好好歇歇吧,大哥这里我会照顾,你只管放心。”

  “我没不放心,就是惦记着大哥,想来看看。”顾欢走过去,伸手搭住他的肩,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探头看着床上。

  药已经换好,韩子高盖着被子,脸色不再惨白,有了一些光泽。顾欢看着看着,忽然愤愤地说:“大哥生得这么漂亮,那些人也下得去手。”

  高长恭听得匪夷所思,“这跟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陈琐一心想置大哥于死地,才会下此毒手。他就是想让大哥屈打成招,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以便名正言顺地除掉他。这人实在太过毒辣,大哥天性纯良,性子直爽,又不肯主动出击,只一味自保,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顾欢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高长恭说起别人来头头是道,什么都明白,若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所做的选择只怕与韩子高一般无二。他们的血液中天生就没有作乱叛逆的因子,对感情忠贞,对国家忠诚,要他们背叛情感或主动谋逆,那是很困难的事。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用心去爱。

  刚煎好的药很烫,高震放在桌上,要等凉一些了再喂韩子高服下。顾欢便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也辛苦了,都去歇着吧,我和王爷再待一会儿。”

  那两人看向高长恭,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同时答道:“是。”这才离开了房间。

  韩子高自从入狱后便未曾沐浴,身上被药水洗了若干次,现在很干净,可一头长发却纠结枯干,看上去很脏。顾欢便对高长恭说:“我想给大哥洗洗头发。大哥要是醒了,见自己的头发变成这样,肯定会不舒服的。”

  高长恭明白她的心意,便道:“你身上有伤,别乱动了,我叫他们过来帮忙吧。”

  “不用。”顾欢轻声说,“他们都是武士,打仗是好手,哪里会替人洗发?还是我来吧,你在旁边帮着就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是小事,既累不着,也不会碰到伤口。”

  高长恭仍然犹豫,半晌才闷闷地道:“过两日再洗吧,你先养养伤。”

  顾欢吻了吻他的颊,柔声说:“若是我们不主动帮大哥洗,大哥肯定不会开口的,可是,若是这事搁在你我身上,谁能忍得下去?”

  “欢儿,你对大哥的心意我自然是懂的,我对大哥也是如此。”高长恭轻叹,“我来动手就行了,你在旁边看着吧。”

  顾欢也不跟他争,便道:“那你先去吩咐他们烧水,马上买最好的香膏来。”

  高长恭起身,将她扶着坐到椅子上,便走出门去。

  顾欢倾身过去,摸了摸韩子高的额,确认他体温正常,心里便觉得很快活。不管怎么样,他不会死了,那个陈琐处心积虑想夺他的兵权,因而谋害他的性命,却终究没能得逞。

  不过,历史就要在这里拐弯了吗?顾欢胡思乱想着,唇角带着一丝惬意的笑容。

  这时,韩子高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他茫然地瞧着屋顶,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床边的人。

  顾欢眉开眼笑,“大哥,你醒啦?”

  韩子高努力做出一个微笑,想说话,却只觉得喉中干涩,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顾欢马上起身端了药来,笑嘻嘻地说:“正好,大哥喝药吧,顺便润润嗓子。”

  韩子高一看她走路的姿势便皱起了眉,勉强支撑起身,接过药碗来一饮而尽,喘息了两下,这才能够出声:“你受伤了?”

  “嗯。”顾欢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中了两箭,都没伤到筋骨。他们射过来的时候与我们相距甚远,力道很轻,就是破了点皮,过几日便好了。大哥,你的伤很重,要好好休养。我们正往益都赶,长恭是青州刺史,到了益都,就是回家了。”

  韩子高看着她温暖的笑容、关切的眼神、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由得会心微笑,也就不再婆婆妈妈,说那些肤浅的感谢之词。他将药碗递给顾欢,游目四顾,却没看到高长恭,不免有些担忧,“二弟呢?他没受伤吧?”

  “没有。”顾欢笑道,“我们想帮你把头发洗一洗,他吩咐人烧水、买香膏去了。”

  韩子高没想到他们那么年轻,却能细心照顾自己到这种程度,不由得心里一热,眼圈微微泛红。他是极爱干净之人,如今已有十余日未曾洗浴。当时在狱中自忖必死,对这干不干净的也没了感觉,如今既已逃出囹圄,肯定会觉得难受,可还没等到他有这感觉,他们就已经想到了,还要亲自替他清洗。自他出生这三十年来,除了陈茜外,还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他很感动,觉得周身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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