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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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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夺了别人的万顷良田,再送人家一间小小宅院,又岂能要人感激于他? 从这方面看来,苻坚的仁信,只怕近乎迂腐。 碧落心念电转,因不知释雪涧用意,自不好漏出一丝口风来,只是轻笑道:“可不是吗,所以瞧我们慕容家上下,无不尽心尽力为天王陛下效力呢!” 释雪涧眸光又凝,盯着碧落的眼睛,半天才道:“那才是天下幸事,百姓幸事呢!战乱一起,首当其冲的,只怕又是百姓了。到那时……”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雪芒般的目光居然泛出一丝惊惧来,同时抓起搭在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 碧落一蹙眉,“你冷吗?要不要再加些炭来?” 释雪涧含笑摇头,正要说话时,忽然屋外的宫女传来一阵喧哗惊讶之声。 碧落推开门时,青黛正匆匆走来,压低声音道:“燕晴宫张夫人生了位小王子。” 碧落点头道:“好事啊!” 青黛拍着胸道:“哪里是好事?说是难产,小王子出世时就没了气。张夫人尚在产褥期,哭得晕了过去,太医们正忙乱呢。” 她迟疑一下,又道:“听说,是因为张夫人平时操劳过度,近期又心情抑郁才引发了早产。这下,陛下又该心疼她了。” 碧落愠道:“陛下该不该心疼她,是你该说的话吗?” 正说着,释雪涧从她身畔走过,拉紧了衣襟,望着燕晴宫的方向叹息了一声。 碧落蓦然想起一事,“雪涧姑娘,你曾说秦宫近期有小难,微见血光,莫非指的就是此事?” 释雪涧唇角轻笑若冰雪,“我能预知灾难,可惜却不能禳辟灾难。算来……也是件极可悲的事。” 她能……预知灾难? 碧落惶惑地看着她,盼能从她冰润玉洁的面容上看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来。 但释雪涧并未再说,只是缓缓戴上风帽。粗劣的棉质布料,衬得那如雪肌肤晶莹剔透,明明不甚出挑的容貌,顾盼之际却流光溢彩,清华四射。她微笑道:“我在北地听讲佛理时,曾与慕容泓大人见过多次,和慕容氏也不算外人了。碧落姑娘如有空时,不妨到五重寺坐坐。” 碧落随口应了,正要送她出去时,释雪涧又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正月廿二,有凤来仪,是个好日子,不如到寺中为慕容夫人祷祀吧!” 碧落猛地顿住身子,眼看着释雪涧款款而去,泪水几乎滴落下来,忙仰起头,只往天空望着,生生将渐凉的泪意给迫回去。 青黛奇道:“姑娘,你在看什么?” 碧落哑了嗓子回答道:“没……没什么,下雪了。” 青黛抬眼看,果然几片小小的雪花如柳絮般盈盈地旋转落下,然后越来越密,越来越大,终于酿成纷纷扬扬的一场鹅毛大雪。 这般大的雪,只怕一夜之间,便能将这缤纷绚烂的长安,覆成冰封雪雕的琉璃世界了吧? 但再大的雪花,碧落也看不到了。 她心里只有释雪涧临走的一句话。 正月廿二,有凤来仪。 释道安在秦宫里又为夭折的小王子超度了三日,方才带了众弟子离去,此时已接近年关了。 苻坚虽对张夫人心存疑窦,但已近知天命之年,暗自揣度着,这个孩儿可能是自己最幼小的儿女,因此颇为上心。如今小王子新丧,也是气沮,连廿四的小年夜也不曾好好过得,公事完毕后便陪在张夫人身畔,只怕她心气高,月子里再落下什么病根来。 尽管将心思投到了张夫人身上,苻坚还是没忘了碧落,发现碧落身体平复后,居然让碧落随侍身侧。 “朕正嫌随身宫女太柔弱了些,以后进出宫禁,你便随侍一旁吧!”那日在御书房中,苻坚这样吩咐,然后看着碧落绿孔雀般招展的衣衫皱眉,“朕不是让你少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吗?” 碧落自是不好说,她一心担忧苻坚再用看那位桃李夫人的眼光看着她,故意找了些俗艳的衣裳上身,只得答道:“随在陛下身边的宫女,自然不能穿得太素了,否则有失仪之罪。” 苻坚奇道:“朕什么时候说你是宫女了?” 碧落道:“跟随在陛下身侧的,除了内侍和宫廷侍卫,便只有宫女了。” 苻坚瞥了一眼正在看好戏的杨定,微笑道:“哪个宫女像你这样执刀带剑,冷若冰霜的?而且宫女也不能到朝堂上去……罢了,你会武功,做事又比男子仔细,就做朕的女侍卫吧!” 碧落只得应了,回身看杨定时,已经不见了。等出了书房时,却见杨定正按着肚子,望着她那身衣裳,咕咕咕地笑,不由恼道:“你笑什么?” 杨定笑道:“没什么,云侍卫!” 一旁的内侍也在笑,“碧落姑娘,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陛下让一名女子当侍卫呢!” 碧落恼火,正要拔脚离去时,只听杨定压低了嗓子,柔声道:“可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碧落怔了怔,回头看时,杨定正抱着臂,颇为放松地斜倚在宫墙之上,唇边笑意灿烂温和,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反而看不清眼底的颜色,只觉熠熠蕴光,有煦和如春的暖意,缓缓浸润过来。 不知怎的,碧落脸上忽然热了一下,心中没来由便放开了许多。是为杨定说了句“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是忆起了释雪涧临走时丢下的那句“正月廿二,有凤来仪”? 第二日,碧落果然换了件莲青的衣衫随侍在一旁。苻坚盯了她整整半天,愣是没说什么。杨定却笑道:“陛下,咱们大秦的第一美男子出现了!” 碧落的确穿着青衣,却是男子的衣衫,连头发都绾作了男子的式样,戴着小冠,用碧玉簪子固定住,却将整张脸都显了出来,越发显得面如美玉,俊秀异常。 苻坚终于将眼睛投回手中的折子,只淡淡道:“嗯……你喜欢这样,那就这样装扮吧。是挺好看的,若真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儿……朕把宝儿锦儿嫁过去。” 这显然是开玩笑了,可碧落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偏没看到他的笑意来。她也是个不喜多话的,于是便谨守本分地为他研墨倒茶。她跟在出身皇家的慕容冲身畔十年之久,这些贴身的事做得惯了,加上苻坚素日生活俭朴,待下宽容,倒也无可挑剔。 唯一让碧落不自在的,是杨定的神情。 杨定几乎整天似笑非笑、嘴角抽搐地望着碧落,引她着恼时,一眼瞪过去,恨不得将他的肉给剜出一块来。可杨定并不在意,仿佛笑得更欢了。 他本就是个嬉笑不羁的年轻人,即便在苻坚面前,也是谈笑晏晏,言行无忌,极少拘束。苻坚也从不在意,也不知是不是就因为此人跳脱潇洒,不像一般媚俗之人。 可这人当真不媚俗吗?当日却分明对苻晖那般唯唯诺诺,颇有奉承之意。 但说他媚俗吧,他暗地里冒险帮碧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叫碧落不知该感激他,还是该讨厌他。 下午苻坚与几名重臣在太极殿后的两仪殿进行内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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