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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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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时间眼前天地旋转,风声呼呼的从耳边掠过,身体在失重的情况下不停的在台阶上撞击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翻滚中被撞散了。我用右臂将他的头颈护住,左手伸出去减缓冲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伤我也罢,可不能再伤了他。 也不知滚了多少阶台阶,翻滚才停了下来,我头晕目眩,镇定了一阵才从满天星斗的昏眩中醒过神来,慌忙低头问高蔓:“延惠,你可伤到了?” 星光幽暗,看不清他全身的状况,却听到他大嚷:“你既然心里没有我,为何却又要拼了命来救我,为何还要关心我?” 我全身都痛,尤其是刚才用来减震减重的左臂更是痛从骨头里往外透,极有可能骨裂了。忍痛勉强一笑,回答他的话:“我是医生,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减少伤害,自然应该救你;我比你长两岁,自然应该关心你。” 高蔓哈哈一声,似笑似哭,挥手将我推开,叫道:“你滚,我不用你保护,也不用你假意关心!” 我猝不及防,被他一推,才坐稳的身体又往后倒,急切中赶紧伸手护身。这一急伸手,却忘了左臂已经受创甚重,再挨这一下冲撞,便听到喀嚓的一阵响,小臂骨已然折断,撑不住身体,砰的一声整个人都磕在了石阶上。 山下隐约有人惊呼大叫:“云郎中!” 我被磕得眼前发黑,脑袋似乎都要爆开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前火光明亮,有人举着松明,正在查看我的伤势。 “荆佩?你们回来了?”我略一定神,转脸去寻高蔓,却见他被林环一手扣着,正在拼命挣扎叫嚷。 “把他放下!不关他的事!”我急叫一声,感觉左小臂刺痛钻心,汗水涔涔直落,勉强镇定心神,对高蔓说:“延惠,你要走,我不拦你,只请你今晚在使领馆暂住,明天再走,免得出事。” 高蔓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我萎缩不动的左手,喘着粗气,突然转过脸去,颤声道:“云迟,我做的一切,难道真不能让你动心吗?” 我握紧右拳,用尽全力才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延惠,你若想要朋友之义,手足之情,姐弟之爱……我统统都能给你,我现在只没有办法用与你相同的热情,对你生出慕艾痴恋。” 我不是不动心,只是未足以动情。 高蔓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但却未再让我看到他的脸色,而是摆脱了林环的钳制,站了起来,挺直腰身,骄傲的扬着头一步步的沿着台阶走了下去。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没入了夜色之中,再不复见。 第四十二章 事变 “林环,麻烦你让馆里的卫士留心防备,别让他出去,被巫教或王庭抓住破绽害了。”我倚着荆佩站了起来,回到居处将手臂的断骨接好,打上石膏。 “云郎中,你手上有伤,也不需要我看护么?” “你能帮我的已经帮了,足够了。”我一手卸妆,看她不走,便抬头苦笑,问道:“荆佩,难道你以为我需要一个人来见证自己的失败么?” 荆佩沉默了一下,不指责我跟高蔓大失体统,却突然说:“女子应该柔婉一些,不必跟男子争强,否则会活得太辛苦。” 我不答话:我并非与男子争强,而是不对自己认输。若我能在正确的时间里,遇到对的那个人,何尝不能直视心意,柔情如水,至善无争? 荆佩却也不需要听我的回答,顿了顿,又道:“云郎中,外馆来了两名商队信使,据说他们商队里夹带着京都亲友给你的礼物,我和林环替你领了,但刚才落在半路上,这就去替你拣回来。” “明天再……”我一句话没说完,荆佩已经抢先出去了,很快就拿回来两只箧篓。 我撞伤不少,全身散了架似的,又吊着手臂,哪有看礼物的心情?然而此时心烦意乱,没事找事,荆佩替我打开箧篓,我也就一样一样的拿来看。 老师给我的年礼是他新编成的医经十卷,旁边的匣子装满果脯蜜饯,却是赤术自己的手艺;再打开旁边的盒子,却是太医署向休等人的年礼,多是珍贵药材,滋养美容之物;然后是张典拜节的名谒和书信,礼物是包香料;铁三郎大字不识几个,没写名谒,给我雕了座小小的女娲娘娘像;再往后是武子、乔图等人的年节礼,新婚的这群人有婆娘代为准备,送的礼物极富女气,手绢布料,绸缎绣品,缨络织带不一而足;除去亲友,还有些经我治愈的病患送的礼物。 我本来低落的情绪在翻看礼物的过程中逐渐平复,男女爱情,终究只是人生诸多感情中的一种而已,费些时间,总能澄静下去,再无波浪。 箧中的礼物一件件取出,最后一件却是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对缩小了的桃符。桃符后面篆着“百邪辟易”,而符边上花纹却是由“清健长安”四字连环雕成的。整对符看上去沉肃典雅,雕刻的手法有些生疏,不像铁三郎那样华丽精致,但却于朴拙中透出一股清爽大方。 符边的字纹有新有旧,完成的时间不一,但桃木却触手滑润,打磨得细腻异常。符木两端都有细孔,如果用络子穿上,就能做悬腰的佩饰。桃符是传说中最能镇凶护人的吉物,我身在南滇巫蛊横行之地,邪气最重,这送礼者竟能想到将桃符雕成随身佩饰,倒真的有心。 这冬至礼物里收到的寓意吉祥的礼物不少,这对桃符最跟我投缘,只是翻看装它的木盒,却没见到名谒书信,想来是别人成批礼物中的一件,需要把礼物清单整理一遍才知道。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就听说高蔓在周平的安排下被护送去了越嶲郡。我站在庭院中没去送行——我想,高蔓需要的也不是我给他送行。 站在庭院里,往日高蔓在南滇的种种情形历历在目:清晨采了野花送来,邀我去晨练;黄昏我工作疲惫时,他来院里陪我说笑解闷;专门跑到越嶲郡替我买川蜀的酱酒,去洱海给我钓雪鱼…… 这样全心全意爱我的人,我竟没能爱上他,何其不幸? 然而他今日能离我而去,却将是他最幸运的事,只因我这样的人,本就配不起他的纯稚。若在我身边,早晚有一天将为我所害。 高蔓,除了伤痛,我能给你的,大约也就只有这么一丝明悟了。 因为手臂上的伤,我把给已经能够下地的白象王后的亲自辅导复健的任务,都交了荆佩和林环。除必须亲自动手的几件事,其余的我基本上都不探手。 如此静养了月余,才折掉石膏,就有人找了来要我外出做手术了,不过不是给人做手术,而是给蛇! 羌良人自从教坛赎金事件发生后,就一直没再在我面前出现,这天却突然冒了出来,说巫教的神蛇腹部生了肿瘤,要我去给它剖腹取瘤。 可那毒蟒腹内所谓的“肿瘤”,本就是我制造出来的。当初我将毒蟒要食的活鹿肠胃切除一部分,在它空出的腹腔里放进用猪肠捆压住的弹簧。蟒蛇食鹿,蛇腹里鹿和猪肠都被消化掉了,只有少了约束的弹簧卡在它肠胃里,消化不掉,也无法排出。毒蟒连吃了经我动过手术的食物两个多月,肚子里卡满了弹簧和附于其上不能消化的磁石,才形成了目前足以致命伤病。 这个除蟒的计划,由周平和白象王后通力合作,经我襄助,费尽小心共同炮制,前后历时三个多月,焉有在将要成功时自毁之理? 羌良人被我拒绝,怒道:“你是医生,怎能见死不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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