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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后背伤处痛得白弈有些意识扭曲,也不知军医究竟取了几块碎石出来,还剩几块没取完。但这痛再如何也不过是体肤之痛,全不如方才那一纸飞鸽来信震撼。

  来信报,野寨中用水遭人投毒,寨中人十之有九身死,正是在殷孝与蔺姜比斗之时。

  白弈紧紧一握拳,臂上青筋也显了出来。他本以为卢灵此举不过是为了报复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炸他的主意。但他却没想到卢灵会指使手下对野寨投毒。

  那殷忠行本就已经误会了他,回山寨再见尸横遍地的惨景,定会把这笔血债算在他的头上。殷忠行最重情义,从此怕是要恨死了他。

  原来那孩子是要挑拨他与殷忠行反目相残。

  让两个与自己有仇的人互相争斗,自己坐收渔利,这样的诡计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谋划。一个山寨,近百条性命,不过是踏脚石,生杀予夺面不改色,这样的手段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使的。

  如此看来,他是彻底输了,输给一个八岁的孩子。仇恨,究竟是种什么东西,竟能让本该清澈纯真的孩子变得如此可怕。

  又或者,是大人教的?竟教孩子做这等事!那又该是什么样狠毒的人!

  白弈眸色一片深玄,冷汗顺着面颊肩臂滚落。他盯着榻上的方枕,却又似穿透那枕头盯着别处,半晌沉寂,良久才渐松懈下来,趴回榻上。他惜才,但不养毒蛇。

  他又闭上眼,拧眉,缓缓对艮癸道:“你亲自去吧。再不用带他回来见我了。他那三个家丁也一样。”

  艮癸眸光一凛,应声而去,闪身已无踪影。

  “公子,要通知侯府上的人来接么?”那军医给白弈理好伤,上药将绷带缠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镇静止痛的草药令白弈有些晕沉,他阖着眼想了一会儿,“不用了。别让她知道。”

  那军医怔了好一会儿,不知公子说的这个“她”是谁,以为公子烧得迷糊了说胡话呢。军医犹豫片刻,还是出门找人报信去了。

  一一、鸳与鸯

  公子,若你不能让她即便知道你只能娶公主也还对你死心塌地,要她又有何用?

  墨鸾整整一日都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地发愣,先生教什么也听不进去,心里一阵阵紧缩,焦躁不安。尽管无数次劝诫自己,却依然毫无功效。她也不知为什么,只是莫名地害怕,手足冰冷,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似的,只是大家都瞒着她而已。

  直到静姝终忍不住对她说出了实情,她才静了下来。预感应验,反而没有了原来的那份惊慌,静了一会儿,便道:“我要去看哥哥。”

  “小娘子,”静姝踟蹰着,“没事的,过两日,公子好了就会回来的。”

  “我要去看他。”墨鸾静静地道。

  静姝一怔,张着嘴,再说不出话来,她看见透明的泪水从小娘子的面颊滑落,但没有响动。小娘子只是静静地说:“我要去看他。”轻之又轻,却如有千斤重。她从不知道,一向乖顺的小娘子,固执起来竟会是这副模样,那样安静地落泪,只一瞬即让人软了心肠。那泪珠澄澈,却似浓烈得令人心痛。

  这样的小娘子,叫她如何拒绝。

  她带着墨鸾从后门偷偷儿出去。其实她猜想方姆姆一定知道,一路顺利地出了府门,她便明白过来,姆姆是默许的了。

  远远地,还未进屋,墨鸾已看见那张熟悉的俊颜。他俯在榻上,看起来那么疲惫,绷带上透出的血渍,刺痛着她的眼眸,她倚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才轻缓地走上前去。

  一旁趴在桌上打盹的刘祁勋警觉地惊醒,险些打翻了水盆,抬起头来,呆愣愣地望着她。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进屋来,照在美丽的面庞上,映衬着她的眸子,似有雾气迷蒙。

  刘祁勋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福身施礼,“啊”的一声,恍若梦境。忽然他被人揪了一把,硬生生地给拽了出去。

  “出来!呆子!”他听见个熟悉嗓音,扭头看是静姝。

  “那个是——”他惊诧地问道。

  静姝打断他,“跟了公子这多年,还不懂规矩么?不该问的,别问。公子怎样了?”

  刘祁勋又呆了一会儿,才道:“别的还好,只是发热。”

  静姝叹息一声,推了他一把,“歇着去吧你,交给我们了。也没见你派上什么用场,尽打瞌睡。”

  刘祁勋还想说什么,终还是被静姝推走了。

  墨鸾在榻边坐下,伸手去试。见他皱着眉,气息沉重,额头滚烫,如有火烧。这些大男人就这么粗心,枕头又硬,冷敷也敷不住,他该有多难受。

  她轻轻地托起他的头,放在她的膝上,将冷的帕子按在他的前额,一低头,泪又掉了下来。她没法去拭,只好任由它们一颗颗地滚落,落在他的面颊上。

  她心里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要他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静姝在门口向里一望,却见小娘子正抱着公子默默地掉眼泪。小娘子便像个月下的琉璃娃娃,透明的,心思全溶在泪里,写在脸上。看得她柔肠百结,竟不敢进屋去了。

  无论究竟是与不是,至少看起来,男人的身子骨像是铁打的。次日清晨,热度散去,白弈便要起身去上职,却被墨鸾拦了下来,“难道州里大小诸事离了哥哥,便全转不动了么?你怎么能连一日都不歇呢?”她眸子里泪光闪烁,脱口而出时,流露出满心的焦急。

  白弈不由得怔住了,她说得没错,皖州虽是他白氏的根基,但他绝不可能在皖州待一辈子。若皖州离了他,便不能照常运转,那皖州城的意义何在?他忍不住暗自轻叹。

  昨夜里他正是最难过的时候,晕晕沉沉醒不过来,直到早晨退了热,睁眼看见墨鸾,惊得他险些失态,只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来了?她守了他一整夜么?

  他盯着墨鸾红肿的双眼,好一阵心疼。

  这个傻丫头,莫非竟就这么哭了一宿?

  他想让她回府去,可偏偏失语般不知如何开口。纵然他并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挫败狼狈的模样,却更不愿见她伤心落泪。若不答应她好生养伤,他真怕她要哭瞎了眼。

  白弈无奈返回榻上,侧身躺下,忽然觉得好笑。兵戈阵前官场杀伐他从未认过输,如今却为了这清澄澄的泪水,乖乖缴械投降,这算什么呢?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思绪一顿,浅浅有些滋味不明的惆怅。这丫头,叫他歇着,自己却不好好休息,他若叫她去睡觉,她一定不会听。他叹息,轻声唤道:“阿鸾,你靠过来些。”

  墨鸾闻言俯身过去。

  白弈道:“再过来些。”

  墨鸾略略迟疑,还是屈膝在他榻边软垫上坐下,靠近前去。

  白弈伸手,将她揽过去,轻轻摁着她趴下,哄道:“听话。趴着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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