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凤鼓朝凰 | 上页 下页


  他心中登时一紧,忙一把拽住缰绳,出声问道:“祁勋怎么在这里?”

  那刘祁勋奔近跟前来,还没开口说话,脸却先涨红了,憋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公子……我……我们把那山匪寨子给……烧了……”

  猛闻此讯,白弈只觉眼前一黑。

  烧了?这家伙竟把殷忠行的野寨给烧了?!

  他苦心经营六载想要收服殷忠行的心,好容易有些进展,眼看一步步便要大局落定,这家伙竟然就这么一把火……

  白弈大怒,强自稳住心神,静了又静,再三隐忍,才没狠狠一鞭子抽在刘祁勋的脸上。

  三、心儿深

  只有让她遭遇背叛,她才会不再天真;只有迫使她与敌人厮杀,她才能砺出强悍。他需要的不是一块美丽的璞玉,而是一柄锋利的玉剑。她要有杀锋,而后他才能用她去杀人。

  眼见刘祁勋自知铸成大错的惶恐模样,白弈终是无奈,将叹息也压回腹中去。已经丢了一个殷忠行,他总不能再连祁勋和麾下将士也丢掉。他静下心来,反劝刘祁勋道:“不碍事,祁勋,连日来你也太操劳了,先领大伙儿好好歇息吧,不要想太多。”

  “公子……”刘祁勋仍垂着头。

  白弈叹道:“这件事错在我,没顾及到弟兄们的感受,勉强他们去给人开山挖坟,太难为人。大伙儿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太在意,今晚让弟兄们都好好歇息,明日我再亲自去给他们赔不是。”

  他姿态已放到极低,说得刘祁勋立时竟红了眼眶,更是指天发誓死心塌地效忠。白弈又安慰刘祁勋一阵,哄着刘祁勋走了,这才放开坐下驹往回去,却是再轻快不起来。

  即便不细问情形,白弈也能猜到,必是殷孝离了山寨,那帮山匪没了管束,见皖州军撤退,便出寨挑衅,将士们怨气冲天,自然便还了手。也着实是他疏忽大意,一心只顾着殷孝,却忘了寨中匪兵和麾下将士的变数,否则,只要交代祁勋在山中多待一阵,待殷孝回了山寨,那群山匪有人管束之后,再行撤退,便不会有此一乱。既然已是这样了,他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明日还要先安抚好将士们才是。

  好在殷忠行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发现山寨被烧,也不会立刻纠集残部杀回凤阳城,同他拼命,大乱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的。但照此情形看来,短期之内想收服殷忠行已是不能了。哪怕他舍得拿祁勋与这一班将士去给殷忠行请罪,也只能落一个做戏的名头。何况,即便他再想将殷忠行收归己用,也决不能为一人寒了整个皖州的军心。

  六年辛苦,毁之不过一瞬,他还能不能再坚持一个六年,甚至更久,努力将这个不可多得的殷忠行招揽过来?还是不若干脆放弃算了?

  白弈苦笑。他自然不能放弃。刘祁勋这一把火烧得他心下通明。他需要更得力的部将,只有能跟上他步伐的人才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调遣搏杀时才得心应手。

  他忍不住在夜幕中阖目长叹,浑身疲乏。事无巨细,都需得面面俱到,一个不周全便可能满盘皆输。就这么过了这些年,他真是觉得累了。

  他任由马儿随意地慢慢向前走,在深夜中烙下一串轻缓的蹄声,虽不愿承认,挫败感与倦意,却还是悄然袭上心头。

  然而,行至侯府前时,他却猛地怔住了。

  他看见那个明眸少女立在门前,双手挑着灯,焦急地探身张望。夜风轻撩起她的袖口衣摆,她就像寒夜中温柔跳动的一团火,暖而明亮。

  不待家丁前来牵马,她已先扑上前来,仰面望向他,呆呆地看了半晌,终于唤出一声,“哥哥!”便有两行清泪刷地从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里滚落。

  阿鸾……她竟哭了……

  猛然,白弈心里一痛,翻身下马,尚不及细思,便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这么凉,双手、脸颊全是冰冷的,浸着寒风的温度。

  这傻丫头就这样在风里站了多久?

  白弈抬手去拭她的泪,却在触及她柔滑肌肤的时候,惊了起来。

  不知何故,当他看见她等在那儿,看见她眼中落下的泪,一刹那间,他觉得有尘封已久的火热从心底涌出,热得他把什么都忘了。多少次早有人等候,独独是她落泪的模样让他莫名心痛。她守望的姿势,竟让他真的有了回家的感觉。

  这算什么?失败后的软弱?软弱后的感动?还是,别的?

  他怔怔地悬着手。

  他忽然警醒,觉得自己应该放手。可偏偏有个声音在脑海中隐隐浮现,刺痛他的神经。

  为什么要放?他明明是不想放的。

  内心深处,一片翻江倒海,徒然地挣扎着,最后安静下来,却呆住了。

  墨鸾亦怔在那儿,面颊红云滚烫。

  白弈竟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她始料未及,便这样痴痴地给他抱住,全没了方寸。

  听得后苑有杂声传出时,她惊得几乎尖叫。

  尖锐的兵戈之声传来,刺痛耳膜,她一下便觉得喘不上气来,好似这些刀剑是戳在自己身上一般,全身紧张。

  这是哥哥和那些山匪交锋的声响么?她不能想象,一想便难过得战抖。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害怕,非常害怕。

  他会有危险么?会受伤么?

  她被恐惧压得不能呼吸,像只受惊的鹿跳起来便想奔出去。那时,她真的已顾不得细细思考。

  她却被拦下了。侯府女师方茹从屋外进来,死死地将她按回榻上,反复哄劝着。直到一切复归平静,她才终于也安静下来。

  她跑来侯府大门前等,感觉自己手足冰冷,唯恐再也看不见那白衣玉冠的身影。

  生平第一次,她忽然意识到,在一个人的心里,原来还能有另一个如此重要之人,重要到令她害怕失去。一想到可能要失去他,她便怕得好似天要塌下来一般。

  所以,当她终于看见他回来时,便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哭了。

  她想自己大概是感激他吧,因为感激他所以才这样担心他。若非哥哥救了她,如今她会怎样呢?他对她太好,好得令她自觉无以为报,好得已然成了她生命中的习惯,令她害怕失去。

  可她没想过他会突然抱住她。

  她一下子蒙了,心湖陡乱,面上烫得似有火烧。这个怀抱如此宽厚、温暖,那男子的气息,陌生却又这般熟悉。她觉得有些头晕,深深吸气,却怎么也吸不到肺里,脑海中哗啦啦地旋起一片白浪,便是什么也不会想了。

  突如其来的相拥,落在夜色里,又映在旁观者眼中,四下里,万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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