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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提着空酒壶,转身唤碧月,“再取一壶。”

  碧月上前接壶,她穿桃红色宫装,十分耀眼,突然看到鲜艳的颜色让我一阵头晕,手指一松,空酒壶应声而落,动静之大,引来满座侧目。

  “娘娘小心。”碧月忙躬身过去将酒壶拾起来,抽出帕子擦去榻上的酒渍,下去取酒。

  隔着层层珠帘,我仍能感觉到那些注视的目光,如焦如炽,灼在我身上、脸上……我的脸微微红了红,嘻嘻笑着道:“臣妾……好像醉了。”

  我确实有些醉了,头一次喝了这么多,而且还跟他拼酒。

  夏侯君曜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看着我,眸子里笑意渐深,伸手将我拉过来坐好,“还能说话,证明你没醉。”

  我心中冷笑,嗤笑出声,原来,他是真得想灌醉我。

  “那就再喝。”我收了笑,直直得看着他。

  他避开我的目光,眸光寸寸下移至我微微敞开的领口,殿里生着火笼,我已退了裘衣与外袍,一片柔嫩的肌肤裸露在外,纤长的脖子,线条优美如鹤。

  素色的衣服,确实让我显得更加娇俏些,少了平日的妖冶,多了分甜美灵动。

  在他的目光下,我渐渐觉得不自在,动了动身子,“臣妾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鬼魅一笑,向后仰了仰身,“你这样好极了,没什么不对。”

  醉,可以是一醉解千愁的醉,也可以是酒后吐真言,不醒人事的醉。

  身在宫中,我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失误,自然也不能醉。

  待有三分醉意时,我便故作醉态,闲闲懒懒的倚在靠枕上,将一支芳樽拿在手里把玩,里面琼酒点点滴滴泼洒出来,湿了罗袖,“皇上今早说的话,有别的意思吗?”

  我眸光迷离,望着头顶琉璃宫灯垂下来的细流苏出神。

  他斜倚绣屏,抬眸看过来,带三分笑意,“你是在置问朕?”

  我仰身一笑,“不敢,是请教。”

  这话,若放在平时说就是大逆不道,但现在,却可以当成醉话,他若回答,更好,若不答,就一笑了之。

  夏侯君曜倾身靠过来,直直得望着我的眼睛,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隐晦漠测,好像什么都看透了,又好像只是戏谑。

  “你很聪明,这一次,朕让你自己选择,如果你选择献艺,那就在十天后,如果在那之前,你产生别的想法,就提前来找朕。”

  他不过是给我出了道选择题,二选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湿润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滚烫的肌肤触及他指尖凉意,我微微瑟缩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看着他,讳漠如深的道:“臣妾愚笨,怕到时候结果会别皇上失望。”

  他轻笑,收回手,“选对了利在你,选错了罚也在你,与朕毫无关系,谈不是失望不失望,只是你这个人,值不值得可惜?”

  我心下冷冷一哂,再看他时,眸子里已多了分冰冷,狠狠抓住扶手,怕稍一松气,我就会忍不住尖叫发狂。他竟然将我的生死说得那么轻松,好像真得事不关己一样。

  我突然有点伤心,失落。伤心的是,到头来我的命竟然不值一提,失落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在乎我。

  抬眸看向阶下,角落里,诚王爷正坐在那里喝酒,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他是在为谁忧伤?是为我吗?如果不进宫,嫁给他,哪怕是做个妾也好,他也会好好待我的罢!至少有三分真心,可是在宫里,皇上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又妄谈什么感情。

  我抽回目光,冷声唤来香墨,“斟酒。”

  香墨愣了一下,看看皇上。

  他坐在那里不置可否,连看都没有再看我。

  “斟酒。”我再道,没有任何起伏的,冷冷冰冰。

  香墨只得上前,将我酒杯斟满,默然退下。

  我连喝三杯,便一醉不起,伏在榻上睡起来。

  夏侯君曜看着沉睡中的我,沉沉叹了一口气,“来人,皇后娘娘醉了,送她回去。”

  就这样,酒宴过半,皇后便酒醉离席,阶下欷歔声一片,太后却十分大度,并没计较,还关照宫人好好好照料,于是,人们各自噤了口,避而不言。

  回到宫中,香墨帮我梳洗已闭,换了干净的寝衣,扶我躺到床上,正要退下,我却突然唤住她,“香墨……”

  香墨转身回来,笑着道:“娘娘醒了?”

  我苦笑,如果不是装睡,我又怎么能这么快就回来呢?

  我从床上撑起身子问道,“几更了。”

  “二更刚过,”香墨取过厚枕垫到我身后,略有迟疑的道:“娘娘,您这样对碧月,不怕她告诉太后娘娘吗?”

  我冷笑,面色不改的道:“她自己私自收礼,避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己过去找打,倒是萧贵妃,吃了个哑巴亏,我倒是有点担心她会恼羞成怒,不择手段呢?”

  香墨沉墨了一会,怯懦道:“娘娘,贵妃娘娘确实不是好惹的,况且她还有一个大皇子,太后娘娘对她也是礼让三分,娘娘这些日子以来,气也出了,面子也挣足了,最好不要再与贵妃娘娘为敌,以免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我再次冷笑,我只身一人在宫中,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可失的。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帮贵妃娘娘说话了?”我沉声道,有些疲惫的闭着眸。

  香墨一惊,惶恐的摆着手,“娘娘误会了,奴婢只是为了娘娘好……”

  “好了,”我冷冷得打断她,不想再听下去,“传陈仲来见本宫。”

  香黯委屈得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不敢说,福了福身退下。

  片刻后,陈仲被召来,香墨站在门外把守。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他行大礼,跪地请安。

  自从萧贵妃事件后,他一直觉得有愧于我,连说话都多带了几分小心,好像我会随时重提旧事,要了他的命,有了王良人的例子,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妖女,可能,后宫里也不只他一人这么想。

  我闭着眸,悲哀了笑了笑。

  “这一次,碧月的事你做的很好,本宫正在想要怎么赏你呢?”我靠在厚枕上,似睡非睡的问,语声薄凉如初。

  陈仲将头伏得更低些,“奴才不敢邀宫,只求能将功赎过。”

  我睁开眼,猝然一笑转头看向他,“一码归一码,本宫要赏你你就收,要罚你,你也受着。”

  原本还抱一线希望的陈仲,听了我的话心中一凉,黯然的道:“是,娘娘。”

  我盯着他良久,见他没有要求饶的意思,于是才道:“你说,该怎么赏你?”

  “谢娘娘赏赐,奴才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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