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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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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过去了,如今它已再不是当初被我捧抚在掌间的那只小鸟,它已长得比我还高了。我眼眶微微湿润,只见它身后白影闪动,一个白衣少年从它背上一跃而下,在我眼前立定。 那俊雅少年年纪与我相仿,一身白衣飘逸如仙,朱红眼眸明亮如星,在它身后,这座仙境一般的华美宫殿都仿佛黯然失色。 我淡笑望定他,眼中郁悒在他明亮目光下,融化无痕。 他朱红眼眸流连在我身上许久,乍惊乍喜,口唇微动,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我微垂眼眸,不愿再与他对视,婉声问:“雪岚公子,不知今次秦翦将军又有何事嘱咐?”说完这句话后,我便抬眸与他相视,果见他眼中的痴缠已敛于平静,依旧是怔怔看着我,轻声答:“秦翦将军今次并无吩咐,只是,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过得可好。” 他说话还是这么吞吐呢。他的样貌与我初见他时,并无太大变化,不过去岁我们初见时,他那稚气的声音已几乎褪尽了。 初见…… 那是今岁刚入春,我初住入这座朱凤宫时,在宫中时常看不到翠珠身影。那时我猜测因为我身体尚未康复,她怕是入太医院帮我抓药了,便悄然起了身,在朱凤宫四处漫步。 那日我在宫内四处走着,忽然听到极远处传来一声清鸣,似鸟而非鸟,我心里一震,目光随那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却看到一只赤羽大鸟,正飞过宫墙重檐,向我飞来。 我看着那只在天幕间展翅飞翔的大鸟,只觉呼吸都为之一滞,心口阵阵揪起:它、它……它! 直至它在我身前停下,不待它驻定足,我便蓦地奔到它身前,俯身跪下,轻轻揽住了它柔软的羽翼。 在我心里,很早便已将它当作是我的亲人。如今离我离开离宫才只半年不到,我与它分别了才只半年不到,然而在我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竟颠覆了我从前的一切。 我轻轻抚摸它的羽翼,想起和它分别这些时日,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事,心中揪起一阵阵的酸楚,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我脸庞滚落。或许只有对着不能说话的它,我才会流露出自己心底最孤独脆弱的一面吧? 感觉到颈边一阵温暖,我以为它仍是同以往一样,以它丰满的羽翼摩蹭我的颈项。我一喜之下,忙去抱住,然而触手温软,我手蓦地一颤,一惊抬头,竟看到是一个白衣少年,正跨坐在它的背上,伸手抚摸我的脸颊。 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直退出数步后,方才站定身,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脱口便高声叱问:“你是谁?你怎么……” 而在这时,我感觉胸口一紧,他的身形竟如此之快,我连看也未看清楚,便已被他捂住了我的口,将我拽到假山之后,我慌忙挥打他的双臂、奋力挣扎,却竟怎样也挣不脱他那双苍瘦的手臂的钳制。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如雷,然而至他缚住我、背靠假山站定,都未再有动作,我抬眸之际,发觉他一双朱红色瞳孔温和如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从他唇边传来的温热呼吸如一阵和煦的风,让我惊骇不已的心,渐渐在他的气息中宁定下。 甫一定下心神,我便将目光移向它处。然而,目光移过之处,我竟看到翠珠的一袭翠绿宫裳转过回廊尽头,消隐不见。 方才跳动不已的心,这时却蓦地沉了下去,我一时竟差些忘记呼吸,便要在他怀中窒息。 后怕的感觉,往往比“害怕”更令人惶恐。 他的双臂这时方松开我的肩膀,目光却仍是痴痴流连在我身上。我深吸尽一口气,平静望定他,淡淡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转眼望向身后的赤鸟,却发觉它也正匿身在假山之后,而方才他带着我一转身的距离,竟已穿过一道回廊!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眸光忽闪,趋步后退。他却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竟似乎不解我为何要后退一般,我退一步,他便逼上一步。我情急之下,忙蹲身抱住身旁的赤鸟,将它呵护在怀中。 而在这时,我却惊骇地发觉,它的目光仿佛失了灵魂一般,我一惊之间,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年——在这一刻,我才惊异地察觉:他的眼睛,他的朱红色眼眸,与我怀间赤鸟,竟仿若一对孪生兄弟! “你……”一个极其惊异的念头在我心中电转而逝,我终于平静了呼吸,颤声问他:“你和它……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被我护在怀中的赤鸟,忽然温和一笑,笑容竟带着几分孩子气:“你……”顿了一顿,他才艰涩地、一字字说道:“我是它的主人。” 在他话声中我心蓦地一跳,我低头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凤鸟,又看着他,奇道,“你……你是……?” “我……”他话至口边,却又不知为何抿了唇,朱红瞳眸微微微一黯,旋即抬起双眸,一字字道:“我和你一样,是人。我叫雪岚。” “你,为何会来这里?”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 他低了头,由怀内摸出一封信笺,那信上封蜡的图案竟赫然是一条螭龙! 我一惊之间,一手夺过信笺,便不再理他,拆开信,回身一目十行看下,心头蓦地一紧,再一字字看毕,方转回身,未及多想,便握住了他的手:“是秦翦将军派你来的?” 他张了张口,看到我忧急的脸色,终于低垂了眼,轻声答了一字:“是。” 我隐约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听在耳内,有些古怪,竟然如同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然而我并未多想,抬眸望了一眼天色,见天边残阳如血,朦胧了远方殿宇檐角的轮廓,我心头一紧,忙握起他的手,轻声叮嘱:“时候不早了,我的婢女快回来了,你现在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要!”他这时却蓦地牵过我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说话声音仍然如同一个孩子,然而略透出稚气的声音,却因为急切而带着颤抖,“秦翦将军说……他说你现在,在这里很危险,我……我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保护你!” 与他担忧的目光对视时,我的心没有来由地一跳,迅速将手从他掌中抽开,目光望定他,瞳仁深缩。从他那双朱红眼眸中,我看到自己满含戒备的脸。 终于,我板起脸,侧过头去,声音也瞬时冷了下去:“不行。” “让我陪着你!”他说话依旧是一字一顿,话音却已拔高,一字字都透着颤栗。 “我说不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陡然拔得更高,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绝决,“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这句话令他微微一愕,我看到他眸中朱红色的光彩微微黯了下去。终于,他转身跨上凤鸟的双翼,在我的目光注视下,那只凤鸟在空中几个盘旋,终于向着天幕渐渐远去…… 而那双朱红眼眸,却依旧久久在空中凝视着我,让我心口一窒,侧开了头,不忍再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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