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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抓住他的袖子:“为什么?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你竟然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怕什么?是你的腿吗?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九爷,一个人这一辈子可以走多远不是由他的腿决定,而是由他的心决定。”

  九爷扭过了头,不肯看我,一点点把我手中的袖子抽出,嘴里只重复道:“玉儿,你这么好,肯定会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你看花。”

  我看着衣袖一点点从我手中消失,却一点挽留的办法都没有。原来有些人真比浮云更难挽住。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的确会有人愿意陪她看花。”

  我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的手。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地推开它?一次又一次。原来最大的悲伤不是心痛,而是没顶而至的绝望。

  霍去病走到九爷身前:“石舫孟九?”姿态高傲,脸色却苍白。

  九爷向他揖了一下手,神色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瞬,面色越发惨白,侧头对我说:“玉儿,你有朋友来,我先行一步。”推着轮椅就要离去。

  霍去病道:“我叫霍去病。”九爷轮椅停了一瞬,依旧向前行去,嘴里说着“早闻大名,今日幸会,不胜荣幸。”人却头都未回。

  “人已走了。”霍去病淡淡说。我依旧没有动,他伸手来拉我,我甩脱他的手,怒吼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谁让你随便进我的屋子?你出去!”

  霍去病的手猛然握成拳,砸在了鸳鸯藤架上:“你不要忘了你也请过我来赏花,鸳鸯藤?你只肯告诉我它叫金银花。”

  几根竹竿折断,眼前的鸳鸯藤架忽悠忽悠晃了几下,倾金山,倒玉柱,一声巨响后,一架金银流动的花全部倾倒在地。

  我不能置信地摇着头,怎么会倒了?两年的悉心呵护,怎么这么容易?一场梦就散了?

  我恨恨地瞪向霍去病,他似乎也有些吃惊,怔怔凝视着满地藤蔓,眼中些许迷惑:“玉儿,你看这一地纠缠不休、理也理不清的藤蔓,像不像人生?”

  虽然让种花师傅尽全力救回金银花,可伤了主藤,花儿还是一朵朵萎谢,叶子一片片变黄。我看着它们在我眼前一日日死去,感觉心内一直坚信的一些东西也在一点点消逝。

  红姑看我只顾着看花,半晌都没有答她的话,低低唤了我一声。我面无表情地说:“让他们回,我不想见客。”

  红姑为难地说:“已经来了三趟,这次连身子不好的吴爷都一起来了。玉儿,你就算给我个薄面,见他们一见。”

  我从水缸里舀了水,用手撩着细心地洒到鸳鸯藤上。对不起,我们人之间的纷争却要无辜的你们遭罪。

  红姑蹲在我身侧:“吴爷于我有恩,石舫是我的老主子,如今石舫的三个主事人在门外候了一日,长安城中还从未有这样的事情。玉儿,我求求你,你就见见他们。”

  看来我若不答应,红姑定会一直哀求下去。“请他们过来。”我把最后的水洒进土里。

  我向谨言、慎行和天照行了一礼,谨言刚想说话,慎行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巴。

  天照道:“小玉,你这是打算和我们石舫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吗?”

  我很想能笑着、能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可我没有办法云淡风清。我深吸了口气,声音干涩:“九爷不惜放弃手头的生意也要立即凑够钱把借我的钱如数归还,好像是石舫要和我划清界限。”

  天照嘴唇动了动,却无法解释。谨言嚷道:“小玉,你和九爷怎么了?九爷来时好好的呀?怎么回去时却面色苍白,竟像突然得了大病,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已经多日,只吩咐我们立即给你还钱。”

  我紧紧攥着拳,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天照看了我好一会儿,和慎行交换了个眼色:“小玉,难为你了。”

  一向不爱说话的慎行突然道:“小玉,再给九爷一些时间,很多心结不是一夕之间可以解开。”

  我摇头苦笑起来:“我试探再试探,他躲避再躲避,我尽力想走近他,他却总是在我感觉离他很近时又猛然推开我。我一遍遍问他为什么,可他的表情我永远看不懂。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如果是因为他的腿,我已经明白告诉他我的想法,可他仍旧选择的是推开我。我一个女子,今日毫不顾忌地把这些告诉你们,只想问问,你们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三人都一脸沉默,最后慎行看着我,非常严肃地说:“小玉,我们给不了你答案,也许……”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但我们知道九爷对你与众不同,我们和他一块长大,这些还能看得出来,九爷真的对你很不一样,只求你再给九爷一些时间,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笑了再笑,当一个人不能哭时似乎只能选择笑,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三位请回吧!我现在很累,需要休息。”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进了屋子。

  去年秋天收获了不少金银花果,今年秋天却只是一架已经枯死的藤蔓。

  霍去病看我拿镰刀把枯萎的枝条一点点切掉:“已经死了,干吗还这样?”

  “花匠说把根护好,明年春天也许还能发芽。”

  “我那天不该拿它们出气。”

  我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讥讽道:“你这是向它们赔礼道歉?霍大少也会做错事情?这要传出去,整个长安城还不震惊死?”

  霍去病有些恼怒:“你整日板着张脸,摆明就是认为我做错了。”

  我又埋下头,继续砍枯死的枝条:“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我倒是不好不受。”

  “玉儿!”霍去病叫了我一声后却半晌再没说话,我搁下手中的镰刀,立起看着他。

  “明年随我去西域,你既然在长安城待得不开心,不如随我去西域转一圈。”

  他双眼幽明晦暗,仿若无边黑夜,多少心事都不可知,竟压得我有些心酸,只是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快要三年没见狼兄,他还好吗?去看看狼兄也好,是我静心想想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了。悲伤不管有没有尽头,可这一生还得继续。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手头还有些事情,如果一切料理妥当,我也许会回西域。”

  霍去病笑点了下头:“比去年的一口回绝总算多了几分希望。”

  屋内的夫子讲得真是好,观点新颖,论述详细,每个问题都让学生思考着战争之理,最难得的是鼓励学生各抒己见,不强求学生的观点一定要与自己一致。

  “白起究竟该不该活埋赵国的四十万兵士?”夫子问完后,一面笑品着茶,一面环顾着底下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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