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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五十二章 深局

  “害的是谁……”文昌秀眉一锁,忽地睁大眼睛,道:“难道不是溶儿……”

  赠送金弩给溶儿,完全是她临时起意,事先没对任何人说过,而溶儿也不过刚刚到上林庵而已,如果金弩是在宫中就被动了手脚,那么对方难道还能未卜先知溶儿的存在?

  越想越觉得惊悚,咬住嘴唇瞪着窗外不语,天边忽飘过一朵乌云,遮掩了半边晴空,屋内荫凉下来,映得人面半明半暗,文昌退后一步,想着自己初初离开的那暗蜮深宫,诪张变幻,影影幢幢,魑魅魍魉,如夜枭潜伏于暗夜的阴影之中,桀桀怪笑,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伸出惨白的十指尖长的利爪,攫人咽喉,一击必杀!

  “是谁?谁?……”她喃喃自语,有个惊怖的想法掠过脑海,令她浑身一颤,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

  秦长歌微笑着,缓缓踱到窗前,掩好被突然一阵凉风吹开的窗扇,轻轻道:“想害谁?是你……或者说,是萧玦?”

  文昌捂住嘴,倒抽一口冷气,惊恐万分的瞪着秦长歌,仿佛她才是那个暗地窥伏的凶手。

  “我们可以想象某个场景,”秦长歌笑容高华,神情怡然的道:“某个风轻云淡草碧花荣的好日子,帝至金瓯宫,探望长姐,相谈甚欢,追忆往昔之际,难免提起幼时心爱物事,长公主自然会取出精心收藏的金弩,姐弟把玩,帝愉悦之际,自然会重温儿时豪情,亲自试射……即使他不打算试射,即使公主忘记提起金弩,即使你们不提往事,我相信,也一定会有人很合理很自然的提醒你们……然后……”

  她一笑住口。

  文昌面色死灰,秦长歌语气戏谑,然而字字森寒,句句真切,这不是猜测,不是预言,而是早已为人推演好,策划好,精心布就的一个深黑的局!若非她提前和秦长歌出了宫,若非今日阴差阳错,金弩迟早都会在某个机缘下被提起,而机关一定会触动……到那时,会发生怎样的大事!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宫廷大变,朝政翻覆,风云乍起,血流漂杵……会死很多很多人,会有很多人乘势而起,很多人蒙冤下狱,很多人翻卷朝局,很多人颠覆后宫,会令当前最为强大的西梁帝国三分五裂,葬送阿玦多年血战沙场苦心打下的大好江山!

  最后在血火与腐朽中重生的帝国,定已非原先模样。

  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惊怖,而那时,自己的下场如何,几乎不敢想象!

  而自己什么时候卷入了谋害帝王的惊天阴谋之中?竟是从头至尾懵懂无知,文昌的寒意,一阵阵的泛上来,深秋天气,她竟拢紧衣襟,开始发抖。

  秦长歌看她惨白唇色,也觉不忍,安慰道:“莫怕,如今你出了宫,原先的婢子大多都没带来,如今看来倒是阴错阳差的肃清了身边人,你放心,今日这事险些害了溶儿,我自也不能旁观的。”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里难得有了些微的寒意。

  文昌听得她发话,稍稍安心,抖着嘴唇道:“长歌,谢谢你……”

  “叫我明霜,”秦长歌目色清透的转过来,如无雪之冬般清澈凛冽,“你我之间,原不需谢的。”

  她用布垫了手,去拣地上的飞针。

  文昌疑问的看她,秦长歌叹息道:“看来我真是个劳碌命……我还得下山,金弩被谁动过手脚,这个一时还查不出,但这飞针,想必是个线索。”

  她将那针拿得远远的端详了一阵,道:“这材质,隐约是赤河那边的重铁锻造,似乎还有些别的……几年不在,西梁什么时候又多了暗器高手?”

  笑了笑,将针小心的用盒子装了,招手唤儿子,“萧公子。”

  萧公子颠颠的迈着短腿过来。

  “来,咱们回去探望采花贼去。”

  ——***——

  祁繁蹲在棺材上,满面惆怅的做他的新糖。

  “吁——”祁繁狠狠的舔了口糖,悻悻道:“又没人吃——我想溶溶了。”

  容啸天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为什么答应把溶溶给明姑娘带走,”容啸天皱着眉,“虽说她看来无甚可疑,但是万一,我说万一,她心怀叵测,对溶溶不利,纵然我们时刻有守卫看护,也不可能防得了连睡觉都带着溶溶的她。”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祁繁搅着他的糖稀,笑嘻嘻道:“我只是因为看见了你没看见的一幕,心有所动,觉得溶儿交给她是放心的。”

  “哦?”容啸天挑起眉,满脸狐疑。

  第五十三章 路引

  “你不知道,明姑娘初来那晚在揽幽阁和我们一起吃饭,进屋子时溶儿掉进她怀里,明姑娘抱着溶儿时脸上的神情……啧啧,你是没看见,我都没想到在那样从容淡定的人脸上,能看见那般的表情。”

  祁繁抿了口糖稀,皱皱眉,抓起一把山楂粉往里扔,又道:“她以为我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其实阁里有一方雕字铜版,刻着书法大家姚冲之的手书,打磨得比镜子还光滑,她偏巧正站在没有字的那方铜版斜对面,她抱着溶儿时,以为没人看见,那神情……”

  祁繁顿了顿,停住手,神色中忽掠过一丝怅然之色,淡淡道:“我只在我母亲面上看见过。”

  提到他的母亲,容啸天本想说话立即住了嘴,默然半晌后道:“其实你也应该偶尔回去看看……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

  “此事休提,”祁繁立即一口截断他的话,直起身来,看看天上,笑道:“鸽子回来了,看看新主子会怎么夸奖我们?”

  容啸天不语,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幽深的黑眸,眉头,再次紧紧的皱起。

  将纸卷展开细细读了,容啸天嘿的一声,祁繁却皱了皱眉,道:“主子当年不许我们进宫,我们也不知道她身边都有什么人,如今看来,这位明姑娘倒一定很得主子欢心,你瞧,连说话语气都学了个十足十,够刻薄的。”

  容啸天咳嗽一声。

  “你着凉啦,咳什么咳,”祁繁犹自在观摩那“字字猪鸡”的密信,摇头晃脑道:“‘密报似商人议价,暗信如腐儒大赋,若睿懿身后有知,定当惊起黄泉,拊掌长叹:后继有人也’,啧啧,这丫头,明明才豆蔻年华,怎么说话口气阴森,象个死了几十年的老鬼?”

  咳咳!容啸天再次咳嗽。

  “你今天怎么啦?这么娇弱?”祁繁奇道,探手去莫容啸天额头,被他一巴掌打开。

  这一和正对着门的容啸天眼对眼,祁繁终于明白容啸天今天为什么嗓子老痒了。

  对方瞳仁里映出的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怎么看都是在不怀好意的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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