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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隔了一道门,仍可以感受得到屋内的腾腾热气,我拍了拍冻冰的脸颊,嘘了口气,正要摆个优雅的姿态跨进门槛,却没想扈尔汉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竟踉跄着跌进门去。

  “喂!大阿哥!二阿哥!快来瞧瞧我找着谁了!”他那超级无敌大嗓门一下子把满场的欢声笑语全给镇住了。

  我局促不安地挂着别扭的微笑站在原地。寂静无声的大厅里,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我有些想笑,偏心里涩涩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阿步……”乌克亚诧异地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可没等他挺直腰板,他左右两边噌地蹿出两道身影,飞快地向我冲来。

  “东哥!”

  “东哥!”

  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抓住了我的左右臂膀。

  我唇边的笑容终于僵硬地消失,褚英毫不客气地挥起另一只手打在代善手腕上,啪的一声脆响,我的心跟着一跳。

  代善没吱声,甚至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他只是沉沉地望着我,那双清冷如水的眼眸透着惊喜、痛楚以及更多的怜惜……他的手仍是执著有力地抓紧了我的胳膊。

  “阿步!”就在兄弟二人僵持不下时,乌克亚离开座位走了过来,惊讶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滚了一圈,“发生了什么事?”

  “啊……没事!”我打着哈哈,暗地里双手用力一甩,试图挣开他二人的束缚,可是使的力对他们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火气升腾上涌,刚要发飙,忽然右臂上一松,竟是代善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了。我匆匆一瞥,不敢再去接触他的眼眸,头稍稍往左一偏,对上了褚英幽暗深邃的瞳眸。

  “撒手!”我龇牙低吼,摆出一副他再不放手我就立马咬人的恶毒姿态。

  他眸光一暗,心有不甘似的缩回了手。

  于是,我重新回过头来,换上一张无比开心的大笑脸迎上乌克亚,“没事!两位爷跟我闹着玩呢。乌克亚,我们喝酒去!”

  我正想上前挽他,忽然斜刺里人影一晃,褚英有意无意地竟插到了我俩之间的空当里,慢慢跟着我们走回座位。

  我只得假装不知他的用意,在酒席上也尽量不去接触他们兄弟二人慑人的目光,只是和乌克亚谈笑风生。然而欢笑的背后负担了太多沉重的郁闷,我忍不住开始喝酒,那种辛辣刺激的酒精经由喉咙下滑入腹,渗透进五脏六腑,我整个人都像是要燃烧起来。

  一杯接着一杯,我刻意地想将自己灌醉,醉了便可以不用再面对这种既尴尬又别扭的场面。

  我从没试着喝这么多酒,我的脸颊烫得如火燃烧,视力有些飘忽,心跳忽悠着时快时慢,胃里翻腾胀气,难受得有些恶心,可我偏偏就是不醉——我大笑着,说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轻佻浮躁的话语,时不时地腻着乌克亚让他讲一些有趣的笑话逗乐。我行为癫狂,然而理智偏偏告诉我,我仍是清醒着的,我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对面褚英几欲杀人的目光,以及代善郁悒忧心的眼神。

  “阿步,你醉了……”终于,乌克亚按捺不住夺下我手中的酒盅。

  我嘻嘻一笑,摇头,“我没醉!”

  “从来没有喝醉酒的人会承认自己醉了!”褚英磨牙,眼眸凌厉地一瞪。

  “嘁!”我自然没好脸色给他看。我喝我的,要你多管?无视于他警告似的目光,我扭头,却无意间撞入了代善温柔的视线中。

  心跳霎时停顿。

  “够了,东哥……别再折磨自己了……”他的声音分明很低,嘴角只是轻轻地嚅动,我却听得如此清晰明白。

  心里原有的那道裂痕终于又被生生撕开,我能听到伤口滴血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我随即趴在桌上,头枕着胳膊悄然拭去眼泪,闷闷地说:“我醉了……”

  “我叫阿丹珠陪你回去休息,可好?”乌克亚轻声询问。

  我点点头,身子酸软得不想动弹。

  一会儿乌克亚找人去把阿丹珠唤了来,我被两名小丫鬟扶着,脚步虚浮地正要离开,忽然背后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痛得我险些大叫出来。

  “东哥格格!你还欠我一杯酒咧!”

  我回头,扈尔汉正咧着嘴对我笑,手里高举着一只硕大的青瓷海碗。

  “扈尔汉!”褚英暴跳如雷。

  “干什么?”扈尔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微醺的脸上竟也有股与生俱来的倔强。

  费英东和杨古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拉住了已有七分醉意的扈尔汉。

  “做什么?做什么……我哪里醉了?我不过想要和东哥格格干一杯罢了……她答应过的……”

  我的头有些胀痛,眼波瞄到桌面上的一碗酒,顺手端起,“扈尔汉!我答应了你的,自然说到做到!”我作势敬他,然后在众人惊呼声中仰头将酒灌下。

  冰冷的酒水顺着我的下颌滑进我的衣领,我感觉体内像是要炸裂开。呵出口气,我扬了扬空碗,扈尔汉瞪大了眼,跷起大拇指大叫了声:“好!”也将手里的海碗凑到嘴边,仰头干尽。

  一片轰然叫好声中,我脚下一软,若非丫鬟机灵,我早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东哥……”

  “东哥……”

  “阿步……”

  视线开始模糊,瞧不清谁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我伸手胡乱地摸了一把,手感不错,胡楂子刮得很干净,没有扎手的感觉。

  会是谁呢?我喉咙里咯咯逸出一声轻笑。管他是谁呢!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听见阿丹珠用困惑的声音在问:“你们……叫谁东哥?东哥是谁……她?她明明是步姐姐嘛……步姐姐便是步姐姐!还有哪个步姐姐?步悠然姐姐啊……”

  我黯然苦笑,谁会关心步悠然的存在与否?他们一个个争着抢着要的不过是东哥而已!

  翌日从床上爬起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身旁服侍的小丫鬟眼神怪异,似乎强忍着想笑,偏又不敢放肆。我困惑不解直到晌午,阿丹珠终于姗姗而来,一进门看到我在喝茶,竟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步姐姐——”她的声音异常尖锐恐怖,竟吓得我一口茶水噗地喷了满桌子。

  她急匆匆地进门,一把抢过我的杯子,怔了怔,尴尬地笑说:“呵……我以为你在喝酒……”

  我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她突然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只差没直接趴到地上打滚。

  好不容易等她笑够了,在我不停地催问下,她才闷闷地憋住笑,搂住我的肩,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听完后,我顿时糗红了脸。

  原来……我昨晚灌下那碗酒后没多久竟大哭大闹,逮人就骂,将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搅了个一团糟!

  一瓶疯!我昨晚上灌下肚的可远不止一瓶啤酒的量啊!悲叹一声,果然酒能误我!现在光瞧阿丹珠打量我的眼神,就可知昨天我疯得有多离谱,可怜我竟是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之后的两日,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见人,好在大伙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搬迁,倒也没人顾得上再来取笑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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