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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馥之亦笑,上前为他细心把脉。

  铜漏在一侧静静滴着,时而一声细微的轻响。

  “听少敬说,你父母去时,你还未满十岁?”顾铣忽而问道。

  馥之怔了怔,颔首:“正是。”

  顾铣看着她:“可还记得音容?”

  馥之想了想,道:“仍记得些,父亲好文墨,说话时声音琅琅。”

  “哦?”顾铣含笑:“母亲呢?”

  馥之道:“我母亲甚温婉,总对人笑。”说着,她想起什么,向顾铣笑了笑:“她与大司马一般好园。”

  顾铣看着她,目光静静地映着烛火,隐现着深邃。

  “如此。”少顷,他颔首道。

  二人不再说话,堂上复又一片寂静。

  馥之将顾铣的脉仔细把过,眉间渐渐沉凝。

  “叔父出征之前可曾请医?”她问。

  顾铣道:“卢子曾来诊过。”

  馥之眉头蹙起,低声道:“如此,叔父当也知晓己身病势。”

  顾铣没有说话,少顷,缓缓道:“馥之可知我顾氏列祖之事?”

  馥之一愣,道:“馥之不知。”

  顾铣笑笑,道:“顾氏先祖追随高祖而起,至今两百余年,历任三朝大司马,族中战死者八十有四人,致伤者不计。”说罢,他看着馥之,目光深深:“馥之听得这些,可还觉得我是任性?”

  馥之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哑然。顾氏世出武将,其忠勇之事遍传天下,馥之也曾略闻一二,却不想竟是这般沉重,

  顾铣却神色澹然,将目光瞥瞥外面的天色,对馥之道:“时候不早,你有孕在身,也该多多歇息。”

  馥之一怔。

  顾铣见她诧异,抚须而笑:“稚子。你不知甫辰接到虞阳侯来信时有多欢喜,怎瞒得过老夫?”

  馥之面上一下染满红晕,却也笑了起来。

  “敬诺。”她向顾铣一礼。正起身退下,忽然闻得顾铣出声:“馥之。”

  馥之回头。

  顾铣看着她,烛火摇曳的光照下,似有些犹豫。

  他声音低低:“你母亲……可喜欢桂树?”

  馥之讶然,片刻,答道:“我母亲最喜桂树。”

  顾铣的目中浮起一抹柔色。

  “去吧。”他抬抬手。

  馥之行礼,退出堂去。

  清晨,零陵江上仍飘着白雾,伴着寒气,将晨曦的光照掩得寡淡。

  顾昀亲自查点过舟上的侍婢从人,又交代舟子一番,转向馥之。

  “这舟乃漕船,最是结实平稳,过得五六日便可到京畿。”他说。

  馥之颔首:“好。”

  顾昀看着她,又道:“驿站车马我已交代下去,你不必操劳,待到上岸,乘车便是。”

  馥之再颔首:“知晓了。”

  这时,舟子过来问顾昀何时启程,顾昀看看天色,对他说可即刻上路。

  舟子领命下去,顾昀又看向馥之,将她的衣着上下看了看,再道:“江上风寒甚烈,你坐在舱里,不可再出来吹风。”说着,伸手再去拢她大氅上的领口。

  馥之却挪开身体,道:“不冷,再捂可要出汗。”她看着顾昀,好笑地说:“你怎变得比我阿姆还啰嗦?”

  顾昀无奈地瞪她,索性一把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往漕船上走去。

  “你何时回去?”到了舟前,馥之忽然向顾昀问道。

  顾昀道:“快了,落雪前必可班师。”

  “如此。”馥之道。

  顾昀望望舟上,低头看向她,片刻,道:“你一路当心。”

  馥之知晓离别在即,没有言语。

  手被他紧紧握着,温暖无比。馥之将二人的手相叠,放在小腹上,停留片刻,抬头对顾昀微笑道:“我们都在京中等你。”

  顾昀看着那手,隔着衣料,似能感觉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搏动,唇边的笑意中满是温柔之色。

  “嗯。”他应道。

  馥之看着他,又道:“你也须时时想着我。”

  顾昀面上倏而浮起些绯色,笑意却愈深。

  “好。”他吸口气,答道。

  馥之望着他微笑起来,弯起的唇角间尽是蜜意。

  过了会,她却微微蹙眉,道:“我还是不放心大司马。”

  顾昀苦笑,道:“他出来前曾请卢子来看过,还是旧病,可惜卢子要返太行山,只为他制了些丸药。”

  馥之颔首。卢嵩的医术不在她之下,行军在外不比在家休养,顾铣的病症也只好如此。

  “你须将他看紧些,此病最是劳累不得。”馥之叮嘱道。

  顾昀点头:“知晓了。”

  “再有。”馥之想了想,却盯着他:“你做起事来也是总不知迟早,须按时用膳。那些将官夜里邀你饮酒,纵推拒不得也不可多饮。”

  顾昀闻言,不禁失笑。

  “谁像阿姆般啰嗦?”他抚抚馥之的鬓发,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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