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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阿四眼圈又是一红,把他从涂邑逃出来又被王瓒拐骗到京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又不识字,岂知那是契书!”他恼怒地说。

  馥之明白了大概,看向王瓒,“不知足下有何话说。”

  王瓒莞尔,言语大方,“无差。”

  馥之看着他,冷笑,“既如此,我现下带走阿四,足下当无异议。”

  王瓒笑意盈盈,声音徐徐,“自然可以,不过当初契上的是一万钱,扁鹊欲带走阿四,付我十万钱即可。”

  此言一出,馥之和阿四皆变了脸色,阿四眉毛竖起,正要开口,却听一旁的谢臻插话道:“成交。”

  众人惊讶望去,谢臻面上神色淡然,对王瓒道:“明日,我遣人将十万钱送至贵府,烦君侯将契书交与。”

  王瓒意外至极,笑意僵住,眼睛盯着他。

  契书上虽写着一万钱,阿四却不曾得过一钱。如今他脱口便要十万,乃是料定此言无赖至极,姚馥之断然不肯接受。如此,便正中王瓒下怀,他可尽情奚落出气了。

  谢臻却看着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王瓒脸上阴晴不定,少顷,哼了一声,昂起头,冷冷地对谢臻道:“如此,有劳足下。”说罢一礼,拂袖而去。

  “君侯。”王瓒没走两步,却听谢臻高声唤道。

  他回头。谢臻笑笑,指指阿四,“此人如今还归足下,当带走才是。”

  阿四闻言一惊,瞪向谢臻。

  王瓒瞥瞥阿四,脸上却已经恢复冷静,漠然道:“尔等欢喜,留着便是。”说罢,将手中柳枝往旁边一扔,转头向前走去。

  夜晚,月光皎洁,庭中一片脉脉银光。

  姚虔倚在榻上,看着馥之为他把脉,眉间忧色不减。今日在宜春亭会上,他吟诗会友,谈笑交游,回到家中,已是十分疲倦,觉得浑身不适。

  “脉象虚浮,只怕是金丹遗毒。”好一会儿,馥之缓缓道。

  “老了。”姚虔笑笑,在榻上躺下,叹口气。

  馥之看着他,心中不知滋味。

  去年她随温栩商队回中原,刚到平阳郡便与他们告辞了。她原本打算再往别处看看,却在约定联络的驿馆里接到了白石散人的信,说姚虔正在太行山,要她速归。馥之又惊又喜,待赶回太行山,却看到了病榻上的姚虔。

  白石散人告诉馥之,半月前被友人送来时,他面色灰败,身形槁瘦,指甲隐隐发黑,正是服食金丹后的中毒之象。幸而他医术超群,姚虔这才救了过来。馥之当时又惊又惧,守在姚虔身旁仔细照料,夜以继日,衣不解带。

  姚虔调养了一个寒冬,才渐渐恢复,但身体受损,却回不到当初了。令馥之无奈的是,他仍醉心方术。他说所服金丹乃是道行高深的方士所炼,坚信此次事故乃是由于自己服食不当。

  这般理论甚是执拗,馥之拿他无法。不过,她亦不愿他再去云游,接触那些方士。因此,当他们回到家中,听说皇帝下诏拜姚虔为博士,馥之便站到了祖母的一边,戮力赞成,而姚虔问她是否愿意同往,她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仙人之事馥之不知,只是叔父服丹之后,身体日益虚困,岂是成仙之道?”如今见余毒再起,馥之再忍不住,皱眉道。

  姚虔知她又是这些言语,摇头浅笑,“孺子,道生于无形,其变万端,岂可妄论。”

  馥之却不理会他的话,从席上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只矮柜,打开,里面一格一格,全是药材。“我现下煎药,叔父服下再睡。”她一边配药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姚虔躺在榻上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想起上月,自己带着馥之从太行山回到家中,母亲萧夫人与自己的谈话。

  “朝廷拜你为博士的诏书已至,你仍是不愿去?”两鬓斑白的萧夫人坐在榻上,缓声问道。

  姚虔伏身,向她叩首一礼,“愧启阿母,儿闲散已久,学问荒芜,恐受之有损家声。”

  萧夫人没有出声,好一会儿,姚虔听到一声低叹传来。

  “你仍忘不了她,是么?”

  姚虔惊异抬头。

  只见萧夫人看着他,目光明亮,似恨似悲。少顷,她忽而冷笑,“你可记得当初领养馥之时,在你兄嫂灵前的誓言?你口口声声说定要将馥之照料周全,如今又做到了多少?”

  姚虔被触及心事,怔然。馥之渐长,她的婚事也一直是姚虔所虑。他名下产业虽不算丰厚,却没有妻子,馥之的嫁妆并无困难。只是他唯恐草率对不住故人,一心要为馥之寻个上佳的夫婿,目光便难免挑剔。是以至今,馥之的婚事仍悬而未决。

  只听萧夫人话语缓慢,“馥之已年近十七,族长年初已提及此事,她为孤儿,你既不为其操持婚姻,族长便可主之,到时,嫁入何门何户皆由不得你。”

  姚虔心中一沉,望着她,道:“阿母放心,儿定不负兄嫂所托。”

  萧夫人面上无波,片刻,却叹口气,道:“少敬,这许多年来,你不娶妻不立业,一心云游问道,阿母何曾阻止半句?姚氏如今状况你不是不知,朝廷主动求贤,你怎可不应?阿母亦不他求,你奉诏入京,一两年后,你仍去过你的逍遥日子,阿母再不过问。”

  她的语气中威严不减,却带着几分恳求。

  姚虔默然,垂眸不语……

  他望着榻边摇曳明灭的烛火,心中思绪涌起,轻轻咳了两声。

  今日参加宜春亭会,他也是存着让馥之露面的心思。

  不期然,他们遇到了谢臻。

  谢氏与姚氏向来交好,谢臻的父亲在当年与姚陵亦是好友,便是姚陵去世之后,他家逢年过节也总会送礼来,谢臻此人,他不是不曾考虑过的。只是,谢臻自幼便名声远扬,这样的人,优则优矣,却难免风流,于女子而言并非良人。

  不过,当看到馥之和谢臻站在一起的时候,堪如璧人,姚虔心中却有些触动。而回程之时,两人言笑晏晏,却更教他一时踌躇了。

  姚虔闭闭眼睛,目前来看,谢臻此人倒是稳重的,只是他仍不放心……他转头,馥之仍在药柜前忙碌,烛光将她的身影映得纤细。心中长叹,若非自己耽搁,馥之如今也有了依靠的人了。

  “馥之,你可怨叔父?”少顷,姚虔道,语声缓缓。

  馥之讶然回头,见叔父静静地看着自己。馥之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心中明白过来。

  她笑笑,轻声道:“叔父安心服药,病好了,馥之便不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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