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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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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明白了,胤祥想去“见”他的额娘。难过了还想着找妈妈?我不由得失笑,他在精神上原来是个还没有完全自立的大男孩。叫我去也没用,这种做法不值得支持。 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我转身对碧奴笑道:“你晚上不用陪我了,你们小夫妻才新婚不久,我怎么好拆散?四周都是他们几个的房间,还有年将军的人,我不会有事。” 碧奴的脸霎时红得像傍晚看到的那个夕阳,我一边踏出门来,一边问:“十三爷在哪?” 孙守一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因为一出门,就感到一种强烈视线的注视——就在不远的对面,这目光的主人面无表情,但那种带着贪婪、算计的打量眼神让我联想到野兽。 只有一瞬间,当我也看到他之后,年羹尧的表情恢复成正常的沉肃恭顺。 心中又凛了凛,随着孙守一走向年羹尧身后的房间。 年羹尧在身后关上了门,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微妙。见我进来,神情焦躁的胤祥立刻把手中的酒瓶停在半空,期待地看着我。但我注意到武世彪站在墙边,虽低着头,却毫不掩饰怀疑和不满地瞥我一眼,阿都泰安静地低头站在他旁边,连身后的孙守一和年羹尧一起,他们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但我能明显感受到那完全是出于胤禛的面子。 “凌儿……” 不等胤祥说完,我先一把夺走了他的酒瓶,在他抗议之前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去热河!敏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不会许你这样任性的!” 胤祥一下子泄了气,但其他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武世彪猛地抬起头,倒最先开口:“十三爷,凌主子说得没错!我老武不是惜了自己这条命——王爷把您交给我们几个,奴才们几个赴汤蹈火不算什么,可您要是拿自己去冒险,怎么对得起敏妃娘娘和雍亲王啊!” 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粗人虽说话不好听,心地却率直得可爱。 胤祥的神情由烦躁变得悲苦起来,他心里显然都明白的,只是感情上一时还接受不了。叹气,从桌上拿了一个茶杯,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喝了一口,辣辣的劲儿过去,一种热烈的醇香在唇齿间回味无穷,我由衷叹道:“啧啧,十三爷刚才那样牛饮,真是糟蹋这好酒了。” 见大家没有话要说,胤祥也放弃了坚持的样子,我笑道:“十三爷,早些歇息吧,大家都辛苦一天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说着便退了出来。 回到房间,碧奴还在,我直接向她提出我心里那个疑问:“碧奴,我问你,当日我被八阿哥带走后,庄子上的人怎样了?” 碧奴手里还捏着针,猝不及防听到我这么问,神色惊慌起来:“小姐,我……我不知道,我醒来之后,人已经在王府了。” “你不会一点不知道的,你爹老黑头和你娘李氏呢?” “他们那几天都到下面村子收租子去了,不在庄上,我成亲时他们也在……”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当日在我住的地方的侍从小厮和护卫都怎样了?王爷必定罚他们了?” “没……没有,不……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罢了,不为难你,你向来不会说谎的。” “小姐……” 碧奴怯怯地低着头:“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娘说,她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在那天当值的那些人……” 又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命,我连感慨都麻木了。 “……你去吧,说了不用陪我的,早点休息。去吧。”见碧奴犹豫,我又挤出一个笑脸。 关上门,一个人在窗前坐下来,人们都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小小的、简陋的客栈院子中间洒满安静的月光,若不是怕打扰了其他人,我一定会弹弹琴。 年羹尧的身影从小天井里匆匆闪过,奇怪,我立刻推开门跟了上去。 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年羹尧也是。 地方很小,年羹尧显然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却反而停在原地踌躇起来,他低头似乎想了想,干脆退到一边站着。 这客栈的后院已经是小镇的边缘了,齐腰高的粗糙土墙后面是一大片菜园子,月光下一列士兵成什么队形站在外面几个不同的方向值夜守卫,投下的影子和身板一样笔直。胤祥靠在墙角一颗矮树上,背对着我去的方向,时不时仰头“咕嘟”一声。 又在喝酒?一路踢到地上扔着的好几个空酒瓶,才走到他身边,却发现他脸上亮晶晶的一片泪光。 他在哭?我是不是不该来看他的隐私?也许让他哭一哭就好了?我把手缩回来,第一次在胤祥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凌儿?还不回去休息?你也睡不着吗?你说说,我额娘真的在天有灵吗?我倒要问问她,为何我她抛下我先走了,看着皇阿玛也不要我了,连亲兄弟都恨不得我死?!” 他原本撑在树上的手在空中顺势握成一个拳头:“凌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说得没错,但这些问题原本也没法回答,他喝醉了,我倒担心起他挥舞的拳头来——要是被胤祥的拳头“误砸”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回头想寻找支援,年羹尧就站在远远的一处角落,身影藏在黑糊糊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幽光,像在夜晚觅食的狼。 真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怕些,只好回头再看胤祥时,他的拳头一下一下狠狠落在树上。 这也不算轻弹男儿泪了吧——这泪全都是他胸中的郁悒和悲愤化成,不必再劝解,我只站在一边默默陪着,心情也不可抑制地被他影响得躁乱起来。胤祥总之还是成了正果的,可我呢?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处而去,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直到年羹尧叫了阿都泰一起跑来,不由分说把他往回架,我才跟着他们回去了。 看着人们把胤祥架回床上,想着要避嫌,才忙忙离开,转身前瞥见刚才喝了一口的那种酒还有几瓶在桌上,顺手拿了一瓶,刚走出屋子,身后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个声音。 “这绍兴陈酿女儿红,最是后劲绵长的,凌主子,小心醉了。” 年羹尧的声音在身后低声笑着,我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看,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院子太小,在胤祥含糊的醉话呢喃声中,我自斟自饮了几杯,喝得太急,脑中果然昏昏然起来。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把自己灌醉,醉了就是这点好,什么都不用想,轻飘飘一夜好睡。 黑甜一觉醒来,日头已到正午,担心大家都在等着我上路,心想这下可出丑了,匆忙梳洗好出来,正好见胤祥也刚刚醒来的样子,站在他房间门口,由着一个亲兵给他扎靴带,一只裹得粽子似的手胡乱揉着眼睛——可不是昨天他自己砸伤的? 见他神情委靡一如受伤的顽童,不由得瞧着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不同情他——难道我不比他更值得同情?胤祥大概也想到自己昨夜的失态,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尴尬地挠挠头,也笑了。 这日之后,胤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但不再闹脾气,还变得异常地好说话起来。年羹尧军纪森严,部队整肃非常,做事效率极高,所以一路上行进顺利,除了景色日异,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不到十天,我们已经深入到一片草原腹地,连天空都开阔起来,在广袤的绿色上方,天蓝得透明。 草原中的城镇只和中原地方的村子差不多大,这一天,我们扎营的地方因为靠近一片湖泊而形成一个小小的聚居地,偶尔会有四处迁徙的牧民来这里进行最简单的交易,以物易物,换取生活用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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