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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阿哥笑了,也想搭腔,看看他四哥高深莫测的脸色,又咽了回去。四阿哥瞥了十三阿哥一眼,这才想好了似的开了口:“此女是我和老十三年初到江南办差时在人市上和狗儿他们一起买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人市上是什么样儿?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这孩子的族人要将她卖给秦淮河来的人牙子,看她如此资质,却眼看出得狼窝又要进虎穴……真是惨哪!”说着似乎不胜感慨地停了停。

  听着如此凄惨,其他几个阿哥处气氛也不自觉严肃起来。只十三阿哥知道端底,不甚在意地朝我挤了个鬼脸。我只朝他一笑,心下却在钦佩四阿哥,这番话连消带打,把气氛直接引到了朝政民生这样的严肃话题上,这才是高人呢。

  听着他继续说:“我买了这几个孩子回来,一则积个善德,二来这几个孩子都聪明伶俐,着实疼人的。几位弟弟曲也听了,疏散也疏散过了,这次扬州又遭了灾,明日皇阿玛必定又要问我们赈灾事宜,我正想找几位弟弟商量呢。”说着也不看我,转身迈步就带头走了。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对望一眼,八阿哥先若无其事地转了身,十三阿哥看看我,也紧跟着迈了步子,九阿哥和胖子十阿哥似乎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也只好跟着转身走了。

  我正要松口气,却听走在最后,还离我不远的九阿哥说:“真服了四哥你,人市上也能捡回这么个谪仙般的人儿,怕是臭泥里也被四哥挖出金子来!若四哥舍得,我这就要问四哥要了她去……”

  开什么玩笑!我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却只听得他们矜持的笑声,四阿哥怎么回答的,却听不到了。虽然知道有邬先生帮着说话,加上他们兄弟关系不睦,四阿哥应该不会把我送到别人手里,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眼里只有权谋,更从来就不知道有人权这种东西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正站着一筹莫展,梅香、兰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梅香怯怯地说:“姐姐,休息吧,夜凉了。”兰香却说:“姐姐,你刚才唱得真好听!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儿。”

  第七章 重阳

  第二天,高福儿给我送来一瓶药。

  一大早,高福儿在院子里找到正在晒书的我,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说:“凌儿,四爷说,叫你把这药敷到指头上,拿布包起来,去淤生肌的。”我正要随手接过来,却看到兰香又在窃笑,不由得恼起来,跟高福儿说:“高总管,请你退回去给爷,就说奴婢手指这么点小事也劳贝勒爷想着,实在是担待不起。”高福儿却眯着三角眼笑嘻嘻地说:“姑娘,要是我没把东西送到你手上,爷就该责罚我了,你好歹体恤着我收了东西,话,还得你自己跟爷去说……”我发了个愣,他就把瓶子塞到我手里,又说,“姑娘,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怪不得咱爷疼你,昨儿你唱的那曲儿,啧啧,真是好听。”一头说,一头摆摆手走了。

  我自己研究了一下手指,也就一个指甲齐根断掉了而已,指甲可以再长,弹琴也可以戴假指甲的,我最讨厌婆婆妈妈了,于是顺手把小瓶一放,转眼就把这事忘记了。

  又提心吊胆过了好多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才渐渐松懈下来。自嘲地想,看来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那些阿哥爷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而且每天钩心斗角,哪还真的会记得我这么个小丫头?于是一颗心放下来,照常生活。

  户部追缴亏空的事还没有完结,又出现了被康熙皇帝无意中亲自发现的刑部死囚冤案,清理冤狱的工作被派给了八阿哥,四阿哥他们户部的差事在中秋节之后被迫由皇帝亲自出面停止了,虽然说事情早已计议好,但委屈落到眼前,他们还是显得有点失落,经常没事就到书房邬先生处盘桓一下午。

  这天上午,福晋那边的人过来找邬先生说,今天重阳,府里过节,要给几位世子告个假。不要说我这个不熟悉传统节日的现代人了,就连邬先生都是才想起来这回事。之前因为四阿哥户部事务烦心操劳,府里过中秋时我们书房里外人等都跟着没有过成节,没想到这么快已经是九月九了。

  邬先生有些不胜感慨的样子,研究着笔墨,吩咐我们把写字的桌子收拾出来,他却到枫晚亭下,细细看了一遍那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说:“我们来四贝勒府这些日子竟也就忙过去了,今天我们来好好过个节。早就想写几副字出来,把书房的槛帘换换,今日总算得空了。凌儿,给你写点什么好?”

  看着菊花,我还真想起来我最喜欢的菊花诗,于是一边磨墨,一边念道: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好个‘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真把菊花问得无言以对!”邬先生击桌赞赏一番,立时笔走龙蛇,在一张大宣纸上写了下来,放下笔,疑惑地问,“这可是你作的?”

  我“扑哧”一笑,道:“我倒真希望是我写的,可惜,凌儿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先生还不知道吗?还实在是喜欢这首诗才记得的。”

  “哦?但这词句显见不是古人的,也不见于各前人典籍,而且,度其气韵,应该是女子所作啊。”

  我也在嘀咕,如果这诗现在还没有人作,流传出去被曹寅家的人知道……然后才出现在《红楼梦》里……这不是陷入了爱因斯坦的时间悖论循环?

  又天马行空地走神起来,却见邬先生回味似的低吟几遍,突然饱蘸浓墨,在诗的下面点染几笔,一株菊花竟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虽然知道先生是才子,我却从来没见过他画画,没想到他一下笔竟如此不俗。

  我正看得出神,又远远看见胤禛、胤祥被一群小厮簇拥着踏进了院子月洞门,随从们自觉停在门外,胤禛拿着一小叠文件,胤祥则兴冲冲地拎了一壶酒向这边走来。

  我正要给他们行礼,胤禛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两人静悄悄地绕了过来,也看邬先生画画。

  只见先生在几株菊花边勾勒出低疏的几笔篱笆,篱笆后一个少女的背影欲走还留,发丝和衣角在秋风中微拂,似乎无尽感伤徘徊,画面本是一派说不出的清高萧索,却又因这少女的姿态而让人无限依依。

  看得胤禛、胤祥连我都是默默无言,邬先生才笑呵呵地放下笔道:“四爷、十三爷,今日邬某失礼了!”

  胤祥似乎还沉浸在画的意境中,又把上面的诗念了一遍,才问邬先生:“先生高才!我这菊花酒真是送对了。”

  邬先生笑道:“哪有什么高才啊,因见重阳节又至,似有所感,谁知近日俗务绕心,竟连一首诗都作不起来了。唉……还是凌儿吟此诗,尽惹起我无限秋情。”

  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分辩,胤祥就大惊小怪地看着我:“又是你?”

  什么叫“又”是我?我连忙说:“这诗不是我作的,只是喜欢,便求先生替我写出来的。”

  胤禛一直站在桌前低头默看着那幅画,这才抬起头来,浅笑着看了看邬先生,又看了看我,说:“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我也觉得这诗是女子所作。凌儿,如今我也喜欢这画,你就让给我如何啊?”

  居然连幅画也要抢,我不情不愿地说:“奴婢连人都是四爷的,一幅画就算挂在奴婢房间,也是四爷的。”

  “哈哈……那就是不愿意了?”胤禛笑了,显得心情很好,“那我让人把它裱好,再送到凌姑娘房里,这该满意了吧?”

  胤祥也笑我:“你这丫头原来这么小气?”又对邬先生说,“今日皇上单独见了我和四哥,说我们户部的差事办得不错,封了四哥为郡王,明日就下恩诏。”

  “哦?恭喜王爷!”邬先生欣喜地看着似乎不甚在意的胤禛,“果然,虽然差事没有完成,这一趟却让皇上看清楚了不少人和事啊。”

  “但是八弟他们如今在刑部办差……”知道他们又要议论政事,我连忙拿起我的专用道具——一个空茶盘子,转身就要开溜。

  “哎!凌儿站住!”居然是胤禛在叫我,“你这丫头!你在书房原就可以不必回避,怎么还老是想跑呢?过来。”

  我只好乖乖回去站好,等候发落。只听他说:“皇上已定于十月初六出发巡幸热河,所有皇子和五岁以上皇孙都要随驾,此次首次召集东西蒙古各王公台吉觐见大礼,事务礼仪隆重。近日,皇上将太子的侍卫全换了,听说到承德后皇帝跟前的侍卫也要换,这明摆着是针对太子和大哥的举措啊,我心中不安,总觉得这次会出事似的。当此多事之秋,胤禛想请邬先生也到热河我的狮子园去,凌儿你仍随先生一道,邬先生你看如何啊?”

  邬先生说:“这样很妥当,只是以我身份,不便与四爷一起随皇上车驾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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