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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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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这么有意思?说给我也开心一下。”一个挺拔的身影静悄悄地伫立在门口,这声清朗平淡的问话却让房间里的人都静了下来。他几乎没有脚步声地踏进屋子,我也顾不得多想,反正跪着,顺便给他也磕个头:“奴婢给四爷请安。” 没有人说话,我盯着他的靴子,心想,他的靴子有消声装置?走路怎么没声没息的? “起来吧。” 我毫不客气地站起来打算退出去,却看见他正在看我。一时进退不得,愣在原地。他点点头,示意我出去,我才赶紧退出来,关上门,和梅香、兰香一起在走廊下煮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现身上都是冷汗,不由得讨厌起这个人来,整天摆那副样子吓人,怪不得不长命,哼。 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响起,立刻又传出来一阵笑声,显然是在继续翻我刚才的笑料。我没好气地扇着炉子,叫梅香、兰香送茶进去,本小姐才懒得给他端茶呢。 说话声很快就低了,梅香、兰香退出来之后,里面气氛似乎已经严肃起来。我叫她们在外面好好守着,有事就叫我,自己则转回后面自己的房间,不管了,刚才太辛苦了,我要睡大觉去。 昏睡一场醒来,看外面已经是夕阳西斜,连忙穿衣起来,绕过大树荫下假山石中的枫晚亭,见梅香、兰香还守在那里,显然他们已经密谈了一下午。 梅香、兰香看见我,脸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低声问她们:“见鬼啦?干吗这么看我?”兰香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刚才四爷问你去哪了,我们说……说你身体不适……睡觉去了……”什么?这下害死我了……我恐慌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梅香赶紧安慰我,“四爷看起来没有生气,还笑了笑呢。”我悲惨地想,你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恐怕杀了你还看着你笑呢。 正愁云惨雾地呆坐在石阶上,四爷在里面喊换茶,梅香、兰香赶紧忙起来,不一会儿兰香跑出来说:“姑娘,叫你呢。” 我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情走了进去,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大不了就是死,死了说不定还能回现代去…… 书房里面,密谈一下午后的气氛显得轻松闲适,但是香炉的烟熏得我气闷,难道他们一下午没开窗户?我也不看他们,径直打开了两边精致的镂花碧纱窗,庭院里的斜阳和绿色映进来,房里一下子清爽许多。 支好窗户转过身,才发现他们都在发愣。十三阿哥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指着我,好像憋着气一样问我:“你……谁叫你开窗户的?睡迷糊了吧?”说着终于忍不住一阵狂笑。然后其他几个人也爆笑起来,连胤禛也一手支着腿,笑得抬不起头,但他很快停了下来,又喝口茶,才问嘟着嘴瞪着胤祥的我:“你……你醒了?” 此话一出,才消停了一些的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咕哝道:“有什么好笑的……” 胤禛笑着看看我:“好、好,不笑了,你去把梅香、兰香一起叫进来吧。” 我把梅香、兰香一起叫了再进来时,里面的气氛已经恢复沉静了。我和梅香、兰香一起,又跪在地上,心疼着我的膝盖。 胤禛站起来,在我们面前来回踱了几步,一只手伸到我眼前,示意我站起来,然后才对梅香、兰香说:“今后我的参汤,照样子给邬先生进一份儿。”停了停,转身又坐下继续说道,“你们两个虽说年纪不大,却是我府里的老人儿了,是看着我府里规矩长大的。伺候好邬先生,你们就为我立了功了,连家人一起有赏的,我跟福晋说过了,你们的月例按府里的大丫头算,每个月一两银子一吊钱。先别忙谢恩!若是差事没办好,你们知道家法。”冷冷的语气竟吓得梅香、兰香浑身都是一颤。 “这次我从江南买回来三个孩子,女孩子翠儿放在福晋房里。两个男孩子狗儿、坎儿就放在书房外面,负责传递来往文书,门上迎接外客。你们去认认,日后各行其职,把这书房内外给我服侍好。” 又沉默了一阵,听得他说:“出去吧,去叫厨房给我们准备晚饭,好了就送到书房来。”她们才战战兢兢磕头出去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也该出去,只好先站在邬先生身后,看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他们一时没有说话,却听胤禛叫道:“小莲。” 我低着头听到,还在奇怪,这是在叫谁啊?这屋里哪里还有别的女孩子?他又叫了:“凌儿?” 我一听,连忙又“扑通”跪了下来,抬头看他。他却皱皱眉说:“谁叫你没事就跪的?看你胆子也不小,怎么就喜欢跪呢,起来起来。” 我站起来,没有说话,只疑惑地看着他,他要对我说些什么呢? 只见他从靴子里抽出一张纸,默默地看了一遍,说道:“小莲,扬州乐籍女子,虚岁十六。其族早年获罪被赐姓黑,归入贱籍。今春江淮一带遭灾,因秦淮河天香楼向其族以十两银子高价求卖,愤而不从,遂投河。” 听到一半儿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就是这个“我”的身世?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贱籍,十两银子“高价”,被亲人卖给秦淮河“天香楼”,投河…… 原来这个年轻柔弱的身体,居然承受过这样苦的身世,这样惨烈的命运?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贵族男子,他的眼睛仍然深不见底。他这么快就查出了一个平凡女孩的身世,他可以左右此时的我的命运,他会怎样做? 我环视周围的几个人,年轻的胤祥皱着眉头,一脸不忍地看着我,性音闭着眼,双手合十,邬先生则平静地看着我。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那个似乎主宰我命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当日救起你之后,性音准备带你一同回府时,已经着人描了你的小像,交给我的门人,正在做杭州将军的年羹尧。你想必也已知道了,我府里是出了名的铁门栓,不会进没来历的人。你们还在路上之时,我已得了消息——我以做事精细刻薄闻名,我的门人也都学我,只查个人还是极快的。你和狗儿、坎儿他们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你有烈性的,这也对我的脾气,听邬先生说,你还颇有见地,聪明伶俐,既有缘来了我府上,我焉有不度你出苦海之理。” 一张纸轻飘飘地出现在我眼前:“这是你的脱籍文书。我用一百两银子赎了你,给你办了卖身死契,今后你就是我府里的人了。” 我看不清楚,眼前只有一片模糊,这薄薄的一张纸,就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只因为有贵人可怜,“我”就这样活过来了? 为这个“我”的命运转折深深震惊,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脸上湿湿的一片冰凉。 他居然叹气了,声音也出奇的温柔:“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如今你已再世为人,不管你是否真的记不起以前的人和事,都不用再想了。这书房里头伺候的你年纪最大,把差使办好,就是报答我了。你既喜欢叫”凌儿“,那今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平日里可以多和翠儿、狗儿他们在一处,你们都是扬州来的,在一起也亲切些。” 但我已经来不及思考他的话了,哭了就停不下来。想想,回到古代来已经两个月了,我连泪都没有流过,大概是变故太大,反倒吓得镇静了。现在,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头就被这个霸道的男人轻轻松松一手抹去,多日绷紧的弦突然没了力气,我才想到这些天来自己的紧张、慌乱、无助,疲倦地想着妈妈,想着在现代的那群死党,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只是孤零零的一缕游魂而已。 当有人扶我站起来时,我发现自己的腿跪得麻木了,全身也怕冷似的直发抖,只有眼泪像自来水一样不停地往外涌。站不稳,只靠在这个人身上。 似乎有人过来这边了。“要传晚饭吗?”他们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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