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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晨露暗笑,这位倒真是军中习气,不早不晚,只是准时。

  皇后看着她们坐下就言语不善,连忙转移开话题,她朝着梅嫔亲切笑道:“妹妹今日身体可好,你怀了龙裔,定是非常辛苦——对了,你今日派人来,说是新尚仪也要一起前来,这位就是吗?”

  她看向梅嫔身后的晨露,目光越发亲切温柔:“好小巧的女孩……皇上也真舍得使唤。”

  她对晨露道:“可怜见的,见了你,就想起我妹妹来……你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几十双目光立刻聚集过来,她们早听说皇上封了尚仪,有了贴身女官,患得患失之下,怕本就稀少的宠爱更被分了去,已是如临大敌。

  一看之下,众妃倒大为安心,只是个清秀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可以媚惑皇帝的美色。只有齐妃冷哼一声,大概想起了,这就是她宫中遣出的那个。

  晨露大大方方走上前去,礼数周到地参拜了皇后,皇后越加欢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才放她下去。

  正式开席后,皇后说了几句,春日明媚,且在此小酌之类的话,就宣布开席,诸嫔妃一番梳妆打扮赶路,又互相说了许多热络亲密的话,正好也有些饿了。

  这时膳品已经络绎不绝的送了上来,顿时奇香四溢,皇后不愧为高门大阀出身,她宫中的菜色,都是众妃闻所未闻,一尝之下,都是拍手叫好。

  云贵人连忙讨好皇后:“娘娘,这宫中御膳房,已是汇集天下名厨,不料您这更是藏龙卧虎,这些菜色臣妾不要说见过,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如此美味!”

  齐妃见她就恨得牙痒痒,脸上笑得更加娇媚:“哟,云妹妹这么爱吃啊,既这么着,今后皇后用膳,你且在一边候着,剩下的总有你的份!”

  云贵人听着如此恶毒露骨的讥讽,气得胸口起伏:“姐姐在说什么,我竟没听见!!”

  皇后一看势头,连忙不动声色的缓和:“云萝这孩子孝顺,不过见我体弱,变着法子哄我开心,齐妃你也是做姐姐的,怎么计较起了小孩子说话……其实天家女子,谁没见过世上珍馐呢——齐妃,我听说你父亲前阵子,也对翠色楼的菜品流连不已,是吗?”

  翠色楼是京城最著名的酒楼,这句话乍听寻常,不过,齐妃父亲齐融,前几日和此间的美貌女伎通宵欢娱,清早被人撞见,已是满城风雨。

  皇后这时候提出,就有知情人窃窃私语,齐妃气得柳眉倒竖,偏又发作不得。

  晨露站在梅嫔身后,见她一边好奇懵懂的看着众人斗口,一边源源不断的把食物送入口中,不时还露出幸福的微笑。

  她倒吃得舒服!晨露哭笑不得,俯身到她耳边正要让她注意仪态,突然,她僵住了。

  梅嫔手边有一碟才送上的松子鱼露,她夹了一箸,正要送到嘴里。

  这个味道……

  仿佛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晨露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这样的鬼蜮伎俩!

  她伸出手,果断地制止了梅嫔——

  “娘娘,这个不能吃!”

  侧对面,齐妃还在生着闷气,她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提高了声量,好让满场都能听见:“尚仪,你在做什么?”

  第十章 惊惧

  齐妃简直是眼前一亮,她提高声量这么一句,顿时全场都看向此处。

  她越发来了兴致,对着晨露道:“尚仪,我见你方才制止梅嫔妹妹,不让她吃这松子鱼露,莫不是……”她微笑着,加重了语气:“这菜里,有什么不妥?”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苍白,一齐放下手中筷箸,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人心慌,竟把一只琉璃碗盏碰倒在地,“当啷”一声,更是听得心惊胆寒。

  晨露露出极为吃惊的神情:“齐妃娘娘何出此言?梅嫔娘娘有龙裔在身,太医特地嘱咐过,安胎药不能遇上河海类的‘发物’(注),所以才……”

  皇后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勃然大怒,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齐妃,今日数你闲话最多,敢情是狂悖了吗?你若是身体有恙,还是及早延请太医,也免得妹妹们受这些无妄惊吓。”

  她气得脸色越发苍白,由左右侍婢搀扶着,径自回了后殿休息。

  皇后拂袖而去,这宴席也就显得尴尬没趣,众妃都是人精,看着不是事,随便哼哈敷衍了几句,也各寻由头告辞回去。

  一顿春日会宴,以意兴索然,马虎告结。

  ***

  晨露和梅嫔乘辇车回了畅春-宫,岳姑姑迎上来,见面色不对,已知有异。

  从午后到掌灯时分,这段“会宴风波”已经以暴风般的速度传遍了后宫。

  整个半天,晨露的耳边没了清净,她被追问不过,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岳姑姑,你把那包安胎药扔掉吧,改日请皇上换太医重新开过方子,再请人验过,让几个可信的亲手配药。”

  什么?!

  梅嫔和岳姑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嫔就是再纯真无知,也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姐姐……您是说,那药里有毒?”

  她秀丽小脸一片惨白,手中的茶盏摇摇欲坠。

  “这……这不可能呵……,那药丸都是老奴我用银针一一验过的!”

  “姑姑,这药丸无毒,只是有些异香,会盘亘在体内,三四日不去。一旦遇上某些植物的根,两者相加,就会成会虎狼之药。”

  梅嫔尖叫一声,茶盏当啷落地,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晨露点到为止,看着一老一小的恐惧表情,正想好生劝慰她们回去,就听到门外禀报,奉天子诏令,宣她觐见。

  乾清宫

  元祈不似往常般与人对弈,只是在摆着古人棋谱,看那书卷,已是极为古旧,却仍是清爽的一尘不染,显然主人极为爱惜。

  “今日真是热闹……”他微笑着对晨露道:“朕这些后妃,一个个贤良淑德的了不得,又是大大的才女,如今连《本草》也嫌太浅,配起上古偏方来了!”

  晨露听着他这危险刻薄的言辞,很是荒谬的,竟是从心里生出知己之感。

  这亦是她忙碌半天后,唯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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