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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陛下……难道你没有发觉?”素盈在深泓的耳边抽泣,“自从洵给了我一碗堕胎的藕羹,我再也没有身孕……阿寿是我能触摸的唯一一个孩子。”

  “那么你曾经说过的饿话——为他宁可与全家决裂,依然作数吗?”

  “是。”素盈说,“但愿平王府全家不再卷入杀身之祸。”

  深泓向枕头指了一下,说:“里面的东西拿过来。”素盈依言照办,见其中是一张白纸和一张黄纸。深泓结果黄纸在火烛上烧了,将白纸递给素盈说:“我再也管不了更多了,祐惠太皇太妃。”说完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明明没有风,却像有风压住了玉屑宫的烛火,眼前晦暗难明。

  “陛下……你不恨我吗?不恨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素盈轻轻梳理他的头发,没有看那张纸。她生怕一停下说话,深泓就再也不会回答。“将阿寿交给了我这样一个女人……也没有想别人会如何评说?”

  深泓似乎没有听见。他耳中贯穿另一个声音——仿佛绷紧的弓弦骤然放松,嘣的一声,眼前也亮了起来,一支箭在空中疾飞,飞向天际摇晃的马背上的男人。

  母亲那一刻的释然,他忽然明白。

  “你记着我的话。”他说,“身后事,眼前人。”

  潘公公听见皇帝再无生气,只看见惠妃在轻轻地啜泣。她的手一直没有停下,可是手中的发髻迟迟没能绾起。细致地编了一缕,又是一缕,连眼泪一起编了进去。潘公公叹了口气,嗫嚅地催促了一声:“娘娘……”

  素盈不理会他,还是流着眼泪摆弄。一直拖了一个多时辰,她才绾好皇帝的头发,认认真真地把掉落在床上的发丝一根一根拾起,收在绣囊里。她迈下床,掩面跪到在他的面前婶婶跪拜。

  潘公公垂下双泪,哽咽着大声宣布:“鸣登遐钟——”

  号令一声接一声传远,仿佛回音似的、沉沉的丧钟很快就从远方传来。

  在那怅怅的尾音里,素盈听见一个时代终结的声音。

  睿钦在他祖父的棺椁前即为,改元皇佑。钦妃在没有得到尊号时,于妃子封号之前加上先帝天祐皇帝的祐字,成为祐钦太皇太妃。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刚刚跌下后座不久的失宠的惠妃,变成了佑惠太皇太妃,受命抚养新帝。

  真宁瞪圆了眼睛,翻来覆去看她父皇最后的手诏。“他疯了不成?”她秘密地邀请睿相以及一班大臣坐在一处,“就是不愿意让她染指阿寿,才废了她,临死反而糊涂了吗?”

  睿相慢悠悠地说:“臣也得到陛下密诏,祐钦、祐惠两位太皇太妃的家人,一概不得重用。若是有意干涉朝政,一犯可规劝,再犯则出示密诏,夺其封号,废为庶人。”

  真宁冷笑道:“相爷还是这么自信满满。以祐钦、祐惠的狡猾和善伪装,只怕相爷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她们已将鼓扔下万丈深渊了!”

  她说罢向李怀英道:“先帝以圣上托付素氏,大约有以毒攻毒的用心,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试问哪一家素氏能够对大权无动于衷?就算子弟真的不为官,又能怎样?琚含玄的子弟也没有为官的,对这国家的祸害还浅吗?更不要说是掌握着皇帝的家族了!他日圣上长大成人,自然对他们言听计从,到时候朝廷还有宁日吗?外戚根本不值得信赖!”

  李怀英和他的同僚们深以为然,同时又有疑问:“圣上毕竟幼小,仅靠保姆抚养,亦有弊端。”

  真宁静静地环顾他们,朗声说:“诸位大人,我已下定决心,一生不婚,守护圣上。诸位是否能够信赖我?”

  睿相听了吃一惊:“大长公主在说什么话?”

  “我已下定决心,决不让素氏利用圣上染指皇权。”真宁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用力刺破指尖,将血滴入面前的茶碗,斩钉截铁的说,“在座诸位若是与我有同样心愿,若是有志令朝廷革故鼎新,请为茶盏融入新血。即便无人信我,我一人也将背水一战。”

  睿相老于世故,立刻明白眼前是什么景象:江山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消逝。先帝已同之前每一位帝王一样,正在面目模糊,变成史书上一个名字。新秀继起,重争大权——朝廷永远没有冷场的时候,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退场而散了一台戏。

  李怀英接过她的金簪,刺破手指,又将金簪递给他身边的人。睿相看着这一群年轻人肃穆的仪式,暗自摇头。但是金簪转到他的手中时,他也刺血为盟。既然是打击掌握帝王的素氏,他当然没有意见。

  真宁冷冷地笑了一下:“那么请诸位协力——从今日起软禁祐惠。”

  第四十五章 篡国

  报丧使者传达“天子登遐”四字之后,又说睿歆已奉遗诏在梓宫前即位。宗子五等以上,不限远近全部要去京城,送皇帝灵柩到泰陵。

  甾王的脸色立刻变了。

  “凶多吉少,殿下不能去。今年发生过宰相拥立世子的事。先帝戒心很重,难免留下遗诏除王以保幼帝平安无事。”素澜说,“再说,祐惠太皇太妃奉诏养育幼帝,尚且被真宁以卧病为由软禁。真宁居心叵测,可见一端。”

  “是啊——”

  甾王郁郁的叹了口气,“明知如此,也不能不去。假若这时候诈病不觐,便是明明白白的意图谋反了啊!”

  素澜听了默然不语,甾王看得出她不能苟同,问:“你怎么想呢?”

  素澜反问:“先帝思随冥运,智与神行,又是殿下的兄长,殿下向来百依百顺,难道要相从地下吗?即便入京奔丧,真宁并无不轨之举,殿下日后能够对真宁与睿歆这两个小儿顺非而泽吗?”

  “或许真宁正在等我给她一个机会,好名正言顺地剿灭我。”

  素澜微笑着说:“真宁一个小女子,只是排挤祐惠太皇太妃而保育幼帝,并非真正的帝王。他所仰仗的不过李怀英那一帮文人。他们或许懂得机谋,却非知军机之人,更没有一个能出来带兵。就算真要讨伐殿下——眼下改朝换代,情势多变,众将必定不愿轻举妄动,以免兔死狗蒸。”

  她自信地说:“去年雪灾时,就食于殿下藩地的流民数万,各个对殿下感恩戴德,至今未归去。将他们编为一支队伍,据险要之地,亦可抵挡。殿下的藩地虽不能说物产丰富,但多年囤积已足以助军。北部诸郡地广人稀,容易拿下。界外五个部落弱小,立场从来摇摆不定。阻断他们与朝廷的交通,令其朝贡,亦可得牛马。”

  素澜见甾王听得眉头深锁,缓缓得问:“难道殿下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吗?让渤儿的一生也如此?全尸于地下,苟活于猜忌中,或者试着哪怕一天快意于天地间——哪个是殿下真正想要的?”

  甾王正襟危坐听她说完,叹道:“同室操戈非我愿,但愿新君通情达理。我上表请求免奔丧,你带我写信邀请北边驻将素将军及他的诸位副将。请他们速来。”

  素澜来了这么久,没有见过他邀请哪个贵族上门,在这时请一位将军来,定是有事。她代笔作书,吩咐家人快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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