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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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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宁早就等待一个机会,这时笑嘻嘻向父亲进言,“古人能发布求贤令,招揽天下英才,难道父皇就不能够吗?我朝还没有过这种贤明之举,父皇首开先河,又是一件善事呢。” 皇帝指着真宁向素盈笑道:“这孩子的确有点见识吧?” 谈笑之间,他就决定要向天下发布求贤令。素盈不明白,是她的提议打动了他,还是他早就预见她的一举一动,等着她放这块踏板。 这消息不日就暗传京城,震撼人心。素澜得知之后就坐不住,赶紧入宫去见她姐姐,见了面就问起求贤的事。 素盈上下打量她,笑道:“事情是定了。可你急成这个样子,是为什么呢?” 素澜莞尔道:“我家里有个不入仕的贤才,我自然替他心急。” 素盈哑然失笑:“云垂骑马、喝酒的本事了得。说到文章嘛……” 素澜连忙说:“这个不需姐姐挂心,只管等着瞧吧!” 到了求贤令榜示天下的那一天,素澜乘了牛车前去观看。三尺高的黄铜箱置于石墩上,兽口大张,等待才子贤士投递文章。榜文前人山人海,守榜官不停地向人群大声宣读。 素澜亲眼见过这场面之后,吩咐家仆前往了真观中求签。 这一日并非到场盛会,了真观内却香烟鼎盛。素澜先去三清座下供奉香火,默默祝祷,然后求了一支签,去寻传闻中的言半仙解签。 那名为“言半仙”的解签人是个老者,相貌不俗,却少了一只耳朵。她一看之下有些害怕,老者却先冲她微微一笑,神情甚是祥和慈善。素澜顿时宽了心,拿出签子让他解。 老者看了看,笑道:“女善人求的是一支签,问的是两个人的前程。” 素澜想想此言不虚,微笑着首肯。 “‘马井徐行似有程,月沉西海日东升。来运不必劳心力,风送江湖万里清。’这一签说的是好事姗姗来迟,如今月沉日升一片光明,前程逍遥。” 素澜听了大喜过望,立刻摸出一串钱来,重重谢过。老者还欲说什么,见她如此欢喜,便将后话咽下,又问:“女善人何不为自己也求一签?” 素澜笑笑:“富贵无忧,衣食不愁。” 老者点点头:“女善人的前程,也着落在签中。” 素澜道:“不错。”说罢起身欲走。那老者终究忍不住,又道:“女善人且慢走。签上还有一解尚未告知。”素澜顿住脚步,见他又斟酌须臾才讲道:“‘风送江湖’一句,讲的却是分离之相……风行水上,意为溃散。签中的逍遥暗示一个名中有水的人离散。日月分离,云水两隔,福气也就来了。” 素澜脸色变了变,讷讷地含糊两句,心头多了一片阴霆。她本是意志坚决的人,什么道士的言语、流行的谶言,在她心中一概压不过自己的意愿。她多少有点相信言半仙的话,但她更相信自己有办法化解厄运。何况签上也是说云垂的前途一片光明,她想到这个就喜上眉梢。一路上她想好了说辞,自信有十足把握能够说动云垂去投策。 孰料她十全十美的计划只说了一半,云垂就不住地摇头:“我不像那些习惯了钩心斗角的人。让我混迹官场,我哪能应付得来。” 素澜笑道:“有我姐姐和你爹,你费什么心?” 云垂又摇头,不屑地说:“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还要打上父亲和你姐姐的名号……我如今不好么?何必去找这个不痛快!” 素澜有些急了,不留心就提高了声音:“在家里锦衣玉食不费心。只听听各地报上来的帐,一年就吃穿不愁。整日不是骑马打猎,就是吟诗喝酒——难道你一辈子就这样糊弄过去?就能叫做‘痛快’吗?!” 云垂见她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心中也不舒畅,瞪着素澜道:“你突然发疯了么?” 素澜苦口婆心地说:“你的悠闲日子是怎么来的?你以为盐商这生意,人人都可以做?你能赚这单银子,过这好日子,因为你爹是宰相,他有权选择让他儿子过什么样的生活。失去你爹,你还能这样逍遥?‘盐’这买卖,朝廷一句话就可以给别人。有再多的钱,朝廷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们倾家荡产!你想过潇洒的生活,就要做一个有权选择生活的人!” 云垂指着素澜怒道:“你简直是官迷心窍!做官就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人常言,官情纸薄。若是父亲失势,我便是个官,能为自己开脱几分?能打动皇帝、打动故人几分?素澜,我已经选了自己的生活。我只跟你讲一句——你要是时刻盯着朝廷,我就算做到父亲那份上,你也不得安生。你不看不就成了?” 素澜见他凶巴巴的样子,委屈道:“在你选择的生活里,我只需要每天安顿家务、养儿育女,是不是?在你看来,我是大字不识、眼光短浅的女人,其实都不过是女人而已……对不对?” 云垂哑了一刻,嘴上不肯服输,冷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你的本事比她们大多了。要是你喜欢,自己去投策也不成问题吧?” 素澜听出他挖苦的口吻,索性怄气到底,从袖中拿出一叠纸,冷冷地说:“云垂,我并不是做不到。可是皇天生我为女人,我这一生只能因夫婿而显耀。” 云垂吃惊地看到她洋洋洒洒的文章,又看到题头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你代我写好了?”他忍不住惊诧地叫起来,“你想逼我选择一种毫无兴趣的生活,这样你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素澜的手按着那一纸文章,冷静地望着她的丈夫。只见他惋惜地摇摇头,看也不看那一张纸,转身就走了。素澜的眼泪一下子掉落,觉得他背对的不仅是一张纸,也是她的全部期待。她抓起那篇文章,就要用力撕掉。可是霎时又停手。 这么好的文章……被眼泪打湿了。 她又看一遍,更觉心痛,抹干眼泪重新誊写,仿佛赌气似的在署名处写下“素柬”二字。趁着这股气还没消,她索性又回到皇榜之前,将文章投入铜箱里。 李怀英已带着冯氏搬回明德书院,这天也在人群之中,一遍又一遍听守榜官宣读投策事项。“不分士庶、不论出身”一句尤其激动人心,与他同看榜文的书生们大为振奋,很快整个明德书院奔走相告,都去亲眼看那皇榜。 书生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将毕生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三无日内纷纷投了对策。李怀英也倾尽心血,做了一纸对策。 京城的铜箱三日之内就满了,换上的空箱在第五日傍晚又满。素盈得知后连连向皇帝道贺:“只要陛下一句话,天下皆愿献计献策。”皇帝看着素盈与阿寿,淡淡地笑问:“宰相权倾朝野,一人独大。天下明知如此,仍奋身投效。你知道是为什么?” 素盈佯装思忖,见身边全是口风紧密的人,才不慌不忙地回答:“朝中虽有宰相,亦能够向皇帝传达自己的声音。” 皇帝一边微笑着戏弄阿寿,一边说:“没有想到,皇后对朝廷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有朝臣而没有我啊!”素盈慌忙谢罪,听他温和地说:“他们纷纷前来,是因为我在朝政中很少偏袒,也很少去干涉他们的言论。宰相的声音虽强,别的声音也有存在的空间。我给他们留下希望。在我的朝廷里,他们永远有勇气做下一次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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