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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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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有别的想说,现在,不该用任何事累你。”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手,坐在他脚边,轻轻将头倚在他膝上。他们没有说话,半晌,深泓才叹:“你是个聪明人。” 素盈笑了笑:“我是个倒霉的人,聪明的火候不对。干坏事,我不够聪明,当好人,又聪明过了头。陛下洞烛隐微,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深泓抚着她的头发说:“我是做尽了傻事,才有今日。可是到了今日才发现,想再做傻事,也做不得了。” “幸好我不像陛下一样聪明。否则,会和陛下一样寂寞。”素盈说着望向他的眼睛,自己也诧异今晚说话大胆。转念想:她今日连死也见过,还有什么更可怕呢? 深泓听了她的话,呵呵地一笑:“你怎么不在丹茜宫等着?” “我……一个人不敢留在那里。”素盈知道这并不是博取同情的谎言。 “那我们一起回去。”深泓说。 第二十章 心迹 一撮砂糖倏然融化在腾腾热气里。 睿洵诧异自己的手没有颤抖。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刻,本该绝望……他笑了笑:谁知道呢,大约这样的漠然,就是他的绝望。这问题实在无需深想。 “你为什么不拼死否认?”素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封伪造的书信,就把你吓傻?” 睿洵苦笑:的确,吓了一跳——造伪书的人,简直会读他的心思。他不是没有想过,利用有利的战机联络西国。因为他实在没有十分可靠的力量。可他仅仅是想了想……那封书信出现时,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把这些想法写了出来。 “竟然一日之间天翻地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事情是突然发生。”素璃拭去一滴愤怨的眼泪,恨恨地说,“我们太粗心,错失了它的筹划而已。” 发觉时,已太迟。 不。也许,什么也没有迟到。一切都是正该发生的事,只是在他的幻想中,来得不该这么早。 十数名禁军将东宫夫妇送到丹茜宫门外时,素盈与深泓和衣相偎,卧在御榻上。他们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宫人们也知如此。可是皇帝与皇后谁也没出声。 他们默默地睁着眼睛,细听潘公公出外柔声转告:“陛下已安歇。”不知睿洵低语什么,又听到潘公公说:“殿下,这么晚了,不合规矩。” 过了一会儿,东宫夫妇还不离去。深泓终于不忍,推素盈起身,说:“让他们进来。” 睿洵送的是一碗粥,触手还温暖。素璃奉一壶酒,原该在入暮时孝敬。她膝行至帝后脚边,口中唱颂驱鬼避疫的古歌,向天、向地弹去指端的酒,恭恭敬敬斟了两杯送往帝后面前。 深泓接了过来,依样在杯中浸湿手指,向空中弹了三次,将金杯送到唇边轻轻一沾,翻手把残酒倾在床头。素璃似是心中感动,两滴眼泪扑簌簌垂在手上。她急忙抹掉泪痕,对着深泓深深地一拜。 皇后本该用同样的方式将另一杯酒倾倒在床脚,取“乾坤长久”之意。可她不想接,寒着脸一动不动。 毡毯上那一片酒渍下,艳丽的花朵没有变色,这并非一杯鸩毒。素盈知道这一次她的表现不及深泓大度,然而她不在乎。酒气泛开浓浓醇香,可素盈冷着一颗心,冷眼看睿洵朗声说出那套为父亲祈福的说辞。烛光不安地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淡淡影子。他的脸色泛白,但声音有着神奇的平缓。他将盛着粥的青玉碗高举过头。 深泓专注地凝望他的孩子,没有接。睿洵抬起眼,微微苦笑着拿起调羹,舀了一匙放入口中,毫不迟疑地咽了下去。 “你何必呢?”深泓悠悠慨叹,伸手端来玉碗。素盈心头一紧,狠心将小人做到底,抢着把那碗粥夺下,交到旁边宫女手中。东宫夫妇见状,一个字也没有说,齐齐深拜,在禁军的护送下离去。 深泓看了素盈一眼,目光中不知是责备还是玩味。素盈昂然与他对视,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并且大胆地伸手在他唇上一擦,要把那聊若无迹的酒痕也清除干净。深泓趁势抓住她的手,轻声说:“你心里也知道,他不是一个敢弑父弑君的人。” “今日,不是。今夜,谁知?”素盈低低地说,“你刺死素江,是怕他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可是你的心思,那些人能体会几分?” “我杀死他,是不想让一个疯子的错误变成更多人的浩劫。”深泓的声音变硬,让素盈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不该用自己的想法附会皇帝的用心。 她无力地喃喃:“我很累。” 深泓像是早已习惯,用前辈的口吻安慰她:“明日起来,你就会忘记这句话。” 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助深泓酣然入睡,素盈却不敢沉睡。她今夜打定主意不合眼,索性等待天明。但是不消片刻,她浑身酸软无力,一心只想睡到地老天荒。素盈心想,这次真累了。她静静躺了片刻,悚然警觉:皇帝睡得无声无息。他从不会如此,更不可能在这样一个夜晚如此安稳。 素盈想翻身看看他,胸中忽然一阵气血翻涌。那股猛浪瞬间撞入头颅,她眼前发黑,连喘气也变得艰难。明明刚才还可以动弹,此刻脖颈之下却像是注铅……她费尽力气想在他耳边呼喊,可做到的只是头一偏,重重撞在他的肩上。咝咝呼吸喷在他肩膀,他还是像一尊熟睡的雕像。素盈大口吸气,期待自己能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句耳语。可惜呼吸也渐渐变成一件奢侈的事。她的感觉越来越麻木,心思越来越模糊。 就这样无所作为吗?待明日,宫人来唤他们起身,只发现一对僵硬的尸体? 不!她张开嘴,用尽浑身力气咬住他的肩膀。 深泓的身子疼得一颤,猝然惊醒。 “啊!”他按住肩头,身子几乎是从素盈身旁弹开。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肩头,满脸愤怒和惊诧地看着皇后染血的嘴角。又一次……这大胆的女人又想做什么? 她的长发散了半床,凌乱中苍白的脸庞沾满泪痕。她像一枝被折下来的花,再不能摇曳生姿,只能含泪望着他。 他忽然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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