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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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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哪里犯得着让他们这样!一定是要出什么事了。”令柔颤颤地说,“一定要告诉东宫妃。” “告诉她什么?”之惠紧逼着问。令柔却紧闭上嘴不回答。 一霎之间,不知是风雪突然大增,还是旁的一切都变安静,之惠似乎听到了凛风灌入胸腔撞击心脏的声音。“你别慌。”她听到自己镇定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娘娘今日一定已经休息。你对我说话尚且语无伦次,怎么能让娘娘郑重对待?再说你所说的全是猜测,如此贸然搅闹岂不荒唐?有话明日一早禀明也不迟——今晚把事情来龙去脉、蛛丝马迹都想仔细,到时把话说圆了,就算娘娘怪你鲁莽,至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也不会责罚。” 她的态度安稳,让令柔觉得自己举止的确太过激动,静静地想了想才点头,一步一挪地隐入黑夜,像她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东边。之惠向她的去处望了好一阵儿,默默地抛了手里炭斗,走向西。 第二日睿洵起个大早,唤素璃一同去玉屑宫晨省。前不久是他受诬,现在素璃又惹上麻烦……必须要在皇帝受人误导之前,向他解释清楚。 可是睿洵找遍东宫不见妻子踪影。他不悦地问宫娥:“她去哪儿了?”她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之惠抱着哭个不停的阿寿,见睿洵冷冰冰的目光扫向自己,忙低下头,心虚地瞥向南边。 睿洵一见就明白了八成,不由得暗暗恼火,冷哼一声找去那处不受外界打扰的书房——素璃果然在那里,被一群女官和宫女环绕着,显是彻夜未眠与她的爪牙们密议。 素璃像是想事情想得深了,托腮蹙眉凝神望着尚未熄灭的烛火。女官们看见睿洵进来,纷纷拜倒。睿洵厌恶地打量她们一遭——其中大多自他母亲还在后座上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偶有一二生面孔,想必是新笼络来的。他寒着脸转身要走,听到妻子说:“殿下来到,难道不是想一同商量?” 一阵衣衫婆娑,跪倒在地的女官们纷纷为素璃的脚步让开道路。素璃盯着睿洵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缓缓道:“这样的时候,殿下不是应该与我们在一起吗?” “我们”……这个亲切的字眼,说的是她与她身后那一群贵妇。她们才是一体。 短短的一瞬间内,睿洵忽然觉得透不过气: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全部是母亲和素璃的死党。密闭的窗户透入微弱天光,借着光,睿洵依稀在她们身后看见她们夫婿、儿子、兄弟的影子。这些阴影仿佛散发出千丝万缕看不见的线,要把他团团缠住。她们在向他示威——没有素璃,没有太安素氏,没有这些女人的父子兄弟,睿洵还剩多少资本?一刹,睿洵心底某个地方忽然产生微妙的怨恨。 看到他的表情,素璃用一个眼色打发了那些女官和宫女。她站在他面前,直直地注视着他。睿洵的嘴唇动了动,说:“和我一起去见父皇。” 素璃点点头,抚摸自己的脸庞,似乎对一夜未睡的憔悴毫不介意。她的举动让睿洵嫌恶,而她像是明知如此却故意考验他的忍耐。 他们一前一后走入玉屑宫。皇帝果然对素璃有些不满,责问她怎样卷入了兰陵郡王遇刺事件。睿洵冷眼看着妻子委屈的样子,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听见。 父亲的声音像是从迢迢千里外传来:“二郎,你怎么想?” 睿洵一惊,眼里的光彩骤敛,漠然地说:“儿臣对此一无所知。”一句话引来父亲玩味的目光,也引出妻子的沉默。睿洵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轻轻地抬了抬手,想要挥去缠身的困倦,可是四肢却加倍沉重,只得满怀歉意告退。 素璃紧紧跟了出来。夫妻二人一语不发走到一条清静的甬巷中,素璃停下了脚步。睿洵起初没有察觉,又走出老远才感到耳中缺了她衣衫婆娑。他也停下脚,没有转身也知道她正用凶狠的目光瞪着自己。 她尖锐的声音挟着回音刺入他内心深处:“殿下,你该不会是……想要在这时候把我一脚踢开吧?”她呼了口气,毫不慌张:“我也知道确有一些太子妃为了自己的丈夫陷入困境,却被贪图自保的储君毫不留情地抛弃。不过,殿下不会那么做,对不对?”她一步步走上前,阴恻恻地在他耳边提醒,“殿下难道忘了你我阵前击掌盟誓?我答应殿下——扫清你与御座之间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需你在宫里多费心力。殿下答应与我同心协力,从此对太安素氏不离不弃。”她伸手抓住睿洵的手,扳开他的手掌,对比他们手心相同位置的刀疤,“离开刀光剑影的战场,殿下就忘了歃血时的痛与坚决?” 睿洵垂眼看着泛白的伤痕,那一股空虚又向周身蔓延。他默默地继续走路,素璃依然跟在他身后等一个回答。不知不觉,两人走回东宫书房。 睿洵记得素璃在手上割出伤口的时候,比他坚决。“有些女人一生见识不到郎情妾意,可日子还是要过的。我知道这种日子该怎么过。”她手上流着鲜血,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这样说。从那以后,东宫里连虚情假意的夫妻也没了,只有一对盟友,皇座是他们共同的目标,拦在这条路上的人,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他怎么接受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接受了她的邀请呢?也许因为,母亲留下的一切,是留给这个女人,而不是留给他……母亲对这个侄女太好了,好得让自己的儿子也无法割舍太安素氏。她们,是可恶还是可怕? “阿璃,我们的约定,你做到了么?”他看着这位盟友摇了摇头,“你没有。现在,连你自己也陷入泥潭。”他心中知道:如果惹上麻烦的人是他,素璃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她一定会不离不弃。然而那只是因为,没有太子,就没有太子妃。 他的口气让素璃的脸色变得十分阴冷。这话分明在说:也许他该考虑换一个没有瑕疵的助手。“衣服弄脏了,可以随手丢掉。可我不是你的衣服。睿洵,我是你的皮肤,你的血肉——扯开我,你也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她说出这句话,两人陷入久久的静默。 素璃威严地看着睿洵,而睿洵的眼光变得怜悯:“阿璃,你从小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很可贵,以为别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离不开你……其实你不过和所有的素氏一样。” 素璃的眼睑轻颤,反驳道:“我本来就是素氏。也是你唯一可以得到的一种女人。”她凝望着他,无奈地说,“看来,我明白了如同盟友的夫妻该怎么过,你却不明白呢。” 睿洵俯视她的眼睛。即使相距如此近,他们却在彼此之间藏了太多不信任,谁也读不懂对方眼里的真意,最后只能用一个转身掩饰失望的叹息。 “听说皇后的消寒图是步天歌。当年懿静皇后的步天歌上面,到处是白花。全染红了,一定很可怕。”大约是看到了书案上的消寒图,素璃冒出一个新话题。 睿洵的指尖到眉梢散发出寒意,连口齿也冰封了似的。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动。 “我们这两张图,恐怕注定有一张染不完呢。今日的花还没有点上——殿下也来染一朵。”她边说边冷漠地笑了笑,拈起笔递到睿洵手边,“我可不希望落空的是我们这一张。殿下也是这么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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