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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母后再问:“宰相认为如何?”

  吕夷简站出来,躬身说:“此人罪不可恕。然则已经畏罪自尽。臣以为,当今天下,朝野民心,太后应是知道的。先帝以幼帝托太后,今皇上年岁已长,天意内禁火起以示,人心久思皇上独掌朝政,太后为政多年劳苦,朝廷不敢再劳以繁务,愿太后免以临朝辛苦,可养颐以待长福。”

  母后微微一怔,然后扫了低头不语的众人,目光在杨崇勋身上停了下,问:“怎么连枢密使都没到?”

  “姚枢密身体违和,无法应诏入议。”吏部禀报。

  “那何不让副枢密使来讲一下今晚的事,到底是兵马巡检的过错,还是殿前司的责任?”母后问杨崇勋。

  杨崇勋忙站起来低头说:“老臣年事已高,近来甚不敢妄自揣测,已近糊涂了。”

  他是母后身边亲近的人,做了多年副枢密,而母后却把枢密使交给了刘从善的妻弟姚潍和,所以他不敢为母后接一句话。

  此时钱惟演出列说:“臣以为,皇上年纪虽长,但太后掌政多年,一时若仓促撤帘,恐怕朝事又旁劳他人,非我朝幸事,不如还是烦劳太后以待时机。”

  母后低头思量,我本该来说点儿什么了,但是我只是袖手旁观。母后的心腹,在朝中为势力所遏,像钱惟演这样的不多,何况钱惟演当年被母后提拔为枢密使时,按理必加检校官,但朝臣为了遏制母后势力,仅以尚书充使。后来冯拯为宰相时,公开扬言说钱惟演把妹妹嫁给刘美,是太后姻家,不可与机政,将之请出。母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朝中早已议定将钱惟演出为泰宁军节度使,就要在近日起程,他现在还敢出来说话,与母后自然是关系不比寻常。可惜母后那一派,事实上争取到台阁品位的并不多,说话算不了数,说了又有什么用?我朝历来倚重文官裁决朝事,后戚的势力很难动摇朝廷大局。

  难得一直躲在家中的八大王赵元俨今日也在,慢悠悠地出列来,抬头看了母后一眼,才说:“太后执掌朝政十余年,对赵氏江山功劳不可谓不大,太后当政以来,虽令出宫闱,但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臣民皆慑服。只是老臣近来觉得太后劳心劳力,益发憔悴了,这朝事烦琐,太后可及早请皇上担当,退居延福,此为太后之幸,朝廷之幸,万民之幸,社稷之幸。”

  母后微微点头,和悦地说:“好,本宫知道各位心思了,今日先到此,以后可以细议。”从帘后站起来就退到殿后去了。

  群臣未料到今日还是半途而废,一时满朝寂静无声。我恍如不知,自若地说:“关于修葺事宜,就任宰相吕夷简为修葺大内使,枢密副使杨崇勋副之,发京东西、河北、淮南、江东西路工匠给役。细部由工部与户部商量行事吧。”

  我现在住在延福宫的清和殿,回去时发现母后就在殿中等我。

  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梧桐树,我觉得母后是老了,她的肌肤还只泛了一点儿细纹,可是她的神情却已经非常疲倦,似乎看过了百年一般。

  她听到我唤她,回头对我一笑,说:“刚刚姚潍和在家中去世了……据说是暴毙。”

  “是吗?”我在她旁边坐下。

  她捧起茶盏,仔细看了看釉色在阳光下的七色绚烂,好久才抬头问:“那这样看来,京城的兵马现在要移交副使杨崇勋手中,掌侍卫亲军是张孝恩,现在延福的所有守卫则是殿前都指挥李灼?”

  我点头,恭敬地问:“母后有不放心的人吗?”

  母后盯着我看了许久,说:“杨崇勋、张孝恩、李灼,都是皇上信得过的人,母后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出了会神,又问:“只是大约那个工匠,是没有族人的吧。”

  我低声道:“母后不用担心,大理寺在查。”

  她又仔细打量我的神情,似乎找不到什么,良久,突然笑了,说:“那个赵元俨真是讨厌,自己脸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苍蝇了,竟敢说母后老了。”

  我也笑了出来,说:“母后没有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

  “得了,我自己知道的。”她叹了一声,“母后不是不知趣的人,都已经老了,到该走的时候了,还赖在堂上,是蠢人才做的事情。”

  我忙挽住她的手,问:“母后要突然撤帘吗?”

  “皇上不用担心。”她缓缓说,“母后因大火受了点儿惊吓,精神不佳,大约要退居几日安养了。”

  她对我微笑道:“延福宫是个好地方,避暑最佳。”

  我们坐在空旷高轩的宫里,博山炉内香烟袅袅,外面的蝉鸣一声急似一声。

  陈设在殿内避暑的冰山渐渐融化,雕的人物都不分明了。那水珠点滴坠下,偶尔轻轻一声。此时的无声,就像小时候甜睡中,母后轻缓的脚步。

  于是我突然悲从中来。

  母后临走前说:“姜遵那个人,为治尚严猛,不过对吏事的才能倒是不错。”

  “是,孩儿知道。”

  “母后身体不好,以后朝廷的事可都要交在你手里了。”

  我默然:“母后比孩儿治政要强很多。”

  她听了,眉间淡淡带上一丝骄傲:“你父皇当年也这样赞许过母后。那时母后还年轻。宫苑里,哪个女子不艳羡我……现在想来,我人生最好的时候不是在朝堂上,而应该是那时。”她用已经有了皱褶的手去抚烟软的窗纱,转头对我一笑:“这些年,你不怪母后吧……你是知道的,我们都不过被朝廷里两股势力拿来相互攻击,常常我们是身不由己。”

  我点头,无语。

  “昨夜那场大火,看皇上在火中呼叫母后,母后不知为何,突然万念俱灰……我和自己的儿子争什么呢?我都已经六十四了。母后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在透帘来的绿阴中,她仰头对我展眉一笑:“母后以后清心了。”

  多年来这样强硬的母后,淡然拂衣而去,好像是我成全了她。

  母后离开后,我一个人到宫城外,让车马在汴梁转了一周。一路上看着外面的京都景象。我曾经看过无数次的东西。

  都城之外尽是平原,远山丘陵,曲线连绵,高天迥回,林木层次,人在下面微不足道。这个国家,登上再高的山丘也望不到边。

  城内有宝榭层楼,笙歌按乐,画桥流水,士人行歌。金明池、杏花冈,现在暑气正盛,大堆的人聚在池苑边消暑,听歌女酥软地在轻唱晏殊柳永的新词,隔水送来,喉音揉了波光,恰似醉里梦里,慵懒天气。集贤楼,莲花楼,独乐冈,盛暑中聚集饮宴,京城风气奢靡,只听到盆盏碰撞,觥筹交错的喧哗声。

  沿街去的独轮车子上,准备着今晚又一个喧闹的夜市。

  夜夜笙歌,日日升平的天下,现在,母后居然真的全都交托于我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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