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珠(51)

五一

　　韦大姐从椅子上扶起上官云珠走入内房，要她上床休息养神。上官去珠却摇了摇头，从抽屉内拿出影集本翻阅起来。

　　厚厚的影集里，布满了她心爱的照片。上官云珠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呆呆地看着。这是她的剧照，演好女人、环女人；演中年妇女、老妪；演大夫、女兵，也演被人丢弃的“越剧皇后”商水花……

　　他眼前模糊了，面颊上流着“清泉”。不一会儿，她的眼前又出现了毛主席慈祥的笑容，周总理慈父般的面容。她自己象一个受宠爱的小女儿站在他们身边……上官云珠擦去了泪珠，凝视着这珍贵的合影，轻轻地自语着，我还能上银幕吗？还能亲眼见到你们老人家吗？还能与影友们一起去下生活吗？她突然把影集贴到自己胸口，轻泣着，轻泣着……

　　医院病床上躺着日益消瘦的上官云珠，那本影集也“躺”在她枕边。她似乎每隔五分钟便要打开影集本，从这些珍贵的照片上寻找什么。她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病情，因为她知道她已向黄泉之路边开了第一步，死神已在那儿等候着她去报到“落户”。想到此，她反而坦然起来。

　　影友们络绎不绝地来医院探望上官云珠。他们送来了各种营养补品，更送来了作为同志、朋友的深情。上官云珠一见到他们，总是那么“乐观”，她反常地安慰着和她共难、同福，共乐、同悲的朋友说：“我一出院，就请求组织上让我多演几个角色，和阿丹、宗英‘老搭档’演新片；丹凤演我的媳妇，尤嘉扮我的女儿……”

　　这种反常的乐观，是最容易挖出人们心中暗藏的“酸泉”的。影友们当着上官云珠的面是笑，是安慰，可一出病房没有一个不落下心酸的泪珠。因为，一个已被死神缠住了的人，时间对于她来说是可怕的。一分钟、一秒钟的走动，都在把这位影星推入九泉阴曹府。

　　组织上派人来探望上官云珠，却是另一番景象。她伤心、落泪、谚求谅解。这不是她悲叹患了绝症，而是她眼下不能去江西改造自己世界观了，她感到这是失职，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华东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们当然乐意接受天马电影制片厂组织上和影星们的恳求，全力以赴挽救这位在人民中间享有盛誉的艺术家的生命。他们不断分析病情，及时以高超的医术和良药救治这位他们自己也尊敬的明星。经过一段时间治疗，上官云珠的病情大有好转，她已能下床走动了。

　　“秦怡，呵！你也来这儿陪我啦！”上官云珠走到刚开过刀躺在病床上的秦怡面前，并从自己桌上抓起一个苹果往她嘴边一按，开着玩笑说，“你一口吃了它，马上能下床和我一起去打羽毛球了！”

　　“你呀，还是这个调皮劲。”秦怡要上官云珠坐到她床边，问，“上官，生了什么倒霉病？”

　　“这上面有点小东西。”上官云珠用手摸了摸左乳房，不以为然地说，“手术刀一动，‘霉气’就散了。”

　　“这上面的病可得小心。”

　　“这有什么，至多把它都宰了，变成男子汉！咯咯……”上官云珠笑了起来，她告诉秦怡，“再过几天，只要能把一碗饭灌下肚去，她就回江西‘四清’工作队了。”

　　秦怡细细打量着上官云珠，她有点不理解，象她这种病人，还能去参加什么“四清”运动？于是劝解道：“上官，既来之，则安之。急什么，把病养好了，再去江西也不迟。”

　　上官云珠摇了摇头，说：“你在川沙搞得挺不错，领导也表扬了，可我……”

　　“你也不错嘛。”

　　“还比不上你呀。”

　　“彼此都差不多，这会儿我和你不都，‘躺倒不干了？”

　　两位影坛姐妹都是好胜的人，她们对于自己的进步都是有强烈愿望的。眼下，病魔缠身，她们痛苦，这种痛苦是深藏于内心的，这不是病体的痛苦，而是一个要强的文艺工作者。一个被人民赞誉的电影艺术家离开了火热的生活，离开自己倾心的影坛的痛苦。

　　“芳林嫂！”上官云珠苦中作乐开起玩笑来了，“铁道游击队长来探你病了！”

　　秦治也回了一句：“文嫂，你也该嫁人了！”

　　“哈哈”

　　“嘻嘻……”

　　30

　　乐观，并不能指挥和改变命运的裁决。病魔却指挥上官云珠把整个身子紧紧贴在病床上，并取消了她的行动自由权。此刻，她只能和同病房的秦怡共同“享受”卧床“清福”了。

　　“唉，我就这样与影坛永别了么？”上官云珠一躺到病床上，她就预感到自己的病情是和死神连结起来的，“秦怡，我在世上还能呆多少时辰呢？”

　　“上官，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神。”秦恰由于动过手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能不想呢？”上官云珠知道自己思的是什么病，这种绝症缠在身上，预示着生命终止的日子不会太远，怎么能不思考一下自己在人生道路上走过的路途，思考一下仅留下的有限生命中未办完的事。

　　在走过的生活路程中，悲、欢、离、合的甜、酸、苦、辣味儿，她都品尝过。美妙的童年和充满甜味的少女时代，是她最爱回想的；毛主席和其他党的领袖们对她和她的影友们的亲切接见，更是上官云珠甜蜜回忆的黄金事儿……

　　影坛生活，对上官云珠有苦处，也有原处。她笑自己受骗走入影坛，又庆幸自己终于成了影星。参加拍摄电影，苦是乐，累是趣，对一个影星来说，真正苦闷的莫过于让她离开影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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