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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叔华(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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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凌叔华长于表现女性,善于心理写实——细腻的心理刻画,所以沈从文、苏雪林等作家把她比作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尔。曼殊斐尔是以细腻的笔法描写心理而闻名于世的。徐志摩评论说:“曼殊斐尔是个心理的写实派,她不仅写实,她简直是写真!随你怎样奥妙的、细微的、曲折的,有时刻薄的心理,她都有恰好的法子来表现;她手里擒住的不是一个个的字,是人的心灵变化真实,一点也错不了。法国一个画家叫迨迦(Degas)能捉住电光下舞女银色的衣裳急旋时的色彩与情调,曼殊斐尔也能分析出电光似急射飞跳的神经作用;她的艺术(仿佛高尔斯华绥说的)是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道里下工夫,她的方法不是用镜子反映,不是用笔白描,更不是从容幻想,她分明是伸出两个不容情的指头,到人的脑筋里去生生捉住形成不露的思想影子,逼住他们现原形!”苏雪林则借用徐志摩的这段话来评论凌叔华:“可以说凌叔华的作品对于心理的描写也差不多有这样妙处。”在《新月》月刊创刊号上,徐志摩有一段关于凌叔华的作品的精采议论。他这样说:“《花之寺》是一部成品有格的小说,不是虚伪情感的泛滥,也不是草率尝试的作品,它有权利要我们悉心的体会……作者是有幽默的,最恬静最耐寻味的幽默,一种七弦琴的余韵,一种素兰在黄昏人静时微透的清芬。”这就是凌叔华小说的品与格及它哲学的尊严、艺术的奥妙。 凌叔华生活在上层社会,她的天地比较狭窄。但她以自己的艺术才华和细心的观察与思考,真实而又艺术地表现了中产阶级的生活和家庭琐事——“太太、小姐、官僚,以及女学生,以及老爷少爷之间,也兼写到不长进的堕落的青年。”这种生活,谈情说爱、吃喝玩乐,安逸和无聊占了一些篇幅,但它是现实中的一种生活。在对这些人物和生活的描写中,作者也有自己的揭露、讽刺和鞭挞。诚如阿英所说:“她应用绘画上素描的方法,来表现以上的两种人物,风格朴素,笔致秀逸。她的态度,当然是对这种种的生活表示不满,她表现了她们的丑态和不堪的内里,以及她们的枯燥的灵魂。”“她是站在进步的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的立场上,在表现资产阶级的女性,对她们表示了不满。”又说:“说到描写方面,是有几点值得注意的,那就是宗法社会思想下的资产阶级的女性生活,资产阶级的女性的病态,以及资产阶级的女性被旧礼教所损害的性爱的渴求,和资产阶级青年的堕落。她的描写在这几方面是擅长的,而且是有了相当的成就。” 《酒后》是她第一篇具有影响力的小说,可以说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它写一位少妇,在丈夫的朋友吃醉酒之后,产生了想去吻他的强烈愿望,要求丈夫答应她,只要一秒钟就可以了。丈夫说:“夫妻的爱和朋友的爱是不同的呀!”但最后还是允许她去吻醉中的朋友。当她走到这位朋友身边时,她却失却了勇气。这篇小说,当然不能说它有多么重大的社会意义,但它的技巧的熟练,心理描写之细腻,堪称是凌叔华艺术风格的代表。其中语言之精美也令人折服。如“这腮上的酒晕,什么花比得上这可爱的颜色呢?——桃花?我嫌她太俗。牡丹?太艳。菊花?太冷。梅花?太瘦。都比不上。……不用说别的!就拿这两道眉来说罢,什么东西比得上呢?拿远山比——我嫌她太淡;蛾眉,太弯;柳叶,太直;新月,太寒。都不对。眉的美真不亚于眼的美,为什么平时人总是说不到眉呢?” 凌叔华的小说确实很少有惊心动魄的事物,看不出什么磅礴于宇宙的气势,这几乎与她的雅洁明畅的绘画一样。她写的都是身边琐事,甚至有的人物也说不上怎么典型,然而不少是有其自己较深的内涵的。苏雪林说:“叔华女士文字淡雅幽丽秀韵天成,似乎与力量二字合拍不上,但她的文字仍然有力量,不过这力量是深蕴于内的,而且调子是平静的。”还说她的作品是百分之百女性,它“幽深、姻静、温婉、细致,富有女性温柔的气质。”这一点,我们从《绣枕》和《杨妈》等篇都可以看出。 对于自己的作品,凌叔华的认识是清醒的。比如对那篇颇为人称道的《花之寺》,在1980年1月给我的信里说:“它有幼稚病。”我想所谓“幼稚”,她指的不是技巧和语言,而是内容。 她的儿童短篇小说都收在《小哥儿俩》一书中。她在《自序》中说:“书里的小人儿都是常在我心窝上的安琪儿,有两三个可以说是我追忆儿时的写意画。我有一个毛病,无论什么时候,说到幼年时代的事,觉得都很有意味,甚至记起自己穿木履走路时掉了几回底子的平凡事,告诉朋友一遍又一遍都不嫌烦琐。怀念着童年的美梦,对于一切儿童的喜乐与悲哀,都感到兴味与同情。这几篇作品的写作,在自己是一种愉快。”这本书,可以说是献给小读者的礼物,《弟弟》和《小英》等篇是其中的佳作。 凌叔华的创作不算多也不算少,可喜的是,她一直没有辍笔。她手里的两支笔——作家之笔和画家之笔,伴她度过了一生的岁月,并把她那颗艺术匠心和构思,都献给了中华民族的伟大艺术。 1980年初稿 1994年11月25修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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