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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学校要见家长,他俩必定出席:运动会、开放日、音乐节……林茜好几次特地自外地乘飞机赶回来参予,从不食言。

  家里有保母璜妮达,煮得一手好墨西哥菜,司机是印裔的赫辛,安德信家如联合国。

  英的周记总叫老师惊喜,一次她写赫辛的家乡孟买水灾,她帮他筹款救灾,老师叫她在课室里大声读出原文。

  英当时说:“多难为情,我出了一身汗。”

  英的童年及少年生活舒适富裕,备受父母钟爱,应当是一名快乐儿童。

  但同时又充满矛盾不安,时时需要克服歧视与不公平待遇。

  她自觉不普通。

  与小扬一样,他俩早熟,从来不问多余问题。

  许多华裔同学皮肤白皙,可是小英肤色略深,带一种蜜糖颜色,又像在阳光中沐浴整个下午,金光闪闪,十分亮丽。

  英是外国人口中所谓神秘美人:细长大眼,尖下巴,嘴唇微肿,黑发披肩,只不过她不穿旗袍不穿沙笼,她穿白衬衫卡其裤。

  电话响,英赶去听,原来是外公。

  “英,来一趟,我做新甜品给你尝。”

  英笑,“立刻到。”

  她驾车到市中心,外公在餐馆外等她。

  祖孙拥抱一下。

  “有什么好吃的?”

  “昨晚大明星李夫斯带了十多个工作人员来用餐,包了一大间厢房,大吃大喝大笑,声震屋瓦,吵得不好意思,又请全场客人喝香槟道歉,结果所有人唱起歌来,我做了一客甜品,当场命名李夫斯巧克力甜心,你也来尝尝。”

  外公金发已经掉了八九成,蓝眼却炯炯有神。

  英笑,“你不叫我来看明星。”

  “时间晚了,小孩不宜上街,我替你要了签名照片,电影公司过两日送来。”

  外公仍然把她当小孩子。

  “他们有否给丰厚小费?”

  “有,伙计们都很高兴,接着下来,整整三个礼拜订座全满。”

  “恭喜你,外公。”

  外公说:“上星期省长在这里与市长喝咖啡,保镖坐临座(原文如此,似应为邻座),一谈个多小时,终于站起来走了,忘记结账。”

  “有这种事!”

  “后来市政所秘书打电话来道歉,说马上派人来付款。”

  “你怎么说?”

  “我说由爱尔兰眼睛请客好了。”

  英拍手,“好极。”

  外公静下来,看着小英,“你是好孩子,有你外公就有笑声。”

  “外公。”英紧紧握住外公的手。

  厨房端出巧克力蛋糕。

  小英并不嗜甜,可是她却把蛋糕吃光光,还拿起碟子,拿到面前用舌头舔干净。

  大家见她那样夸张,都笑起来。

  外公说:“前总理杜鲁多最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一次,有人给他一大块,他笑说:‘这叫巧克力死刑。’”

  英说:“一家甜品店就叫巧克力死刑。”

  说说笑笑,大半小时过去。

  外公终于垂头,“今日是你外婆冥寿。”

  “我知道。”小英声音放柔。

  “小英,你真乖巧,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好,外婆都看不见。”

  英把手放在老人手上,“外婆一定看得到。”

  外公感动,“是,你说得对。”

  这时有人提着一篮白玫瑰进来,一看,原来是哥哥与他女朋友。

  小英很高兴,原来他的约会在这里。

  外公忙着招呼他俩。

  小英坐窗前看街景。

  她几乎在这间餐馆长大,难得是外公一早就把小扬与她当作亲生。这家人真是没话说。

  她与小扬并没有爱尔兰眼睛,却一样受到钟爱。

  真幸运。

  半晌,小扬与他的红发女子走了。

  外公坐过来,“你也回去吧。”

  英点点头。

  “你爸可有来看你们?”

  “每个月都有见面。”

  “彼得是好人,真舍不得他。”

  英改变话题:“今晚有几桌客人?”

  外公却说:“真像是前几个月的事:大雪天,傍晚,他们一人抱一个幼儿进来,说是我外孙。”

  这故事英已经听过多次,她微笑。

  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说:仿佛就似昨天……时间与空间忽然变得模糊,其实是无法接受时间飞逝。

  “我先去看襁褓中那个,唉呀,小小一点点,才五磅多,只得十天大,眼睛很亮,褐色皮肤。”

  肤色,英伸出双手细看。

  “接着,我又去看手抱那个,扬比较大,一直笑,他有一头狮子卷发,可爱极了。”

  扬的确有尼格罗血液,但是可能混杂若干欧洲人血统,看上似南欧人。

  “我与外婆即时爱上你俩。”

  英微笑看着老好外公。

  “从此家里热闹起来,林茜事业又蒸蒸日上,可惜外婆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英让他说个心满意足。

  最后才说:“外公,我改天再来。”

  老人送她出门。

  转瞬间英已是大学生。

  外公姓奥都,妈妈原名林茜奥都,嫁人后随夫姓,离婚后却照旧沿用,仍叫林茜安德信。

  奥都,一听知是爱尔兰人,安德信不一样,是一个极普通全球化白人姓氏,全无区域性,更加安全。

  英读哲学,时时把姓氏问题细细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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