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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告诉你时,恩慈,你也是这么说。”他柔声道。

  章筠又一声叹息。“好,再告诉我一些凌恩慈的事吧。”她决心把他当作一名需要向心理医生倾吐心事的病人。

  以初乐于从命。多谈谈关于她的事,他充满希望地想,或许可以帮助她恢复记忆。

  “你热爱大自然,恩慈,你爱这块土地。许多你的同年,一起成长的朋友、邻居,中学便到外地去读书,从此不愿再回来。你不同,你高中念的是德贞女中,每天不辞辛苦的乘车来回,一大早赶第一班巴士到中环,再转车去九龙。”

  听起来凌思慈至少有一点和她相像——除了面貌之外——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有股执着的傻气,别人视为麻烦的,她乐而不疲。

  “即使你高中毕业考上中大,那么远,你还是每个星期六最后一堂课上完,迫不及待地就坐三、四个小时的车回家,星期天晚上搭末班车回沙田的宿舍。”

  “中大是什么?沙田在哪儿?”

  “中大即是中文大学,在沙田,离港岛市区有好一段路。那时候东区这里的交通未完全开发,车子班次很少,山路也没这么平顺通畅宽阔。”

  她看看底下几乎看不到末端的石阶。

  “不是这里,是下面的山路。”他柔和地告诉她。“我们认识时,你在中大新闻系念二年级。”

  “新闻系?”

  “电视和广播新闻。”

  “电视我知道,广播是什么?”

  “那不重要,恩慈。你三年级时我们订了婚,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

  “这么快?”她没有觉察她没有反驳他说的“我们”。

  “我还嫌太久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要你今生今世只属于我,恩慈。”他的声音因涌满了感情而沙哑。“我要的只有你,恩慈,只有你,从来没有别人。”

  章筠恍惚地觉得她仿佛掉进了另一个时光隧道。在那儿,她不是她,她也是她。

  这时,困扰她的模糊声音和影像又出现了,在她脑海里交叠着,扰乱她的思绪。

  她眨一下眼睛,眨掉它们,望着娄以初,他深情的眸子叫她一阵心旌荡漾。

  “嗯,你很爱她。”她清清喉咙,轻轻说。

  “我那时爱你,后来爱你,现在爱你。恩慈,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曾减少,不曾改变。我爱你,恩慈。”

  他的凝视,他的温柔低语,令她陶醉,他不知几时来到她面前,朝她俯下身子。

  “恩慈,”他低低地、祈求地说:“你回来了,我日夜祈盼、祈祷,你真的回来了。”

  他伸手温柔地拂抚她的脸,她似乎被他的抚触镇住了般,无法动弹,然后他的手滑到她的肩。她的头项、她的手臂,他的眼睛里盈满奇异的喜悦的光辉,同时慢慢泛进一层泪光。

  “你终于回来了,恩慈,回到我身边了。”他不敢置信地哽咽喃喃。“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恩慈。”

  他的脸俯低,嘴唇轻轻刷过她的脸。“别再离开我了,恩慈,别再离开我了。哦,恩慈。”他低唤,无限温柔地吻上她的嘴。

  难以解释的,一阵痛苦的煎熬撕扯着她,她竟很想回吻他,但她心灵上有道隐隐的桎梏拴着她。

  她突地打了个冷颤,别开了脸,急促地呼吸着。

  “以初……不要。”

  她叫唤他名字的声调,引起他全身震颤。他搂着她,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的热力隔着衣服传到她身上。她一动不动地靠着他,脸贴着灯芯绒柔软的布料。她闭着眼,静听他的心跳擂鼓般传进她耳中。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短发、颈头。肩膀、背脊……他轻吻着她的头顶。

  “恩慈……哦,我的恩慈……”

  章筠挣开他的怀抱,意外地发现他搂着她,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开始让她感到很不是味道。

  “娄先生,以初,”她冷静地迎上他充满问号的眼睛。“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恩慈。”

  他瞪着她。“什么?可是你……”

  他伸出手,她站了起来,跳上两级石阶。

  “不,你不可以再把我当成是她。“她烦乱地用手指爬梳头发,慢慢深吸一口气。“凌恩慈,她出了什么事?哦,车祸。”不等他回答,她接下去。“对了,你提过车祸。”

  痛苦又回到他眼中。“那是我的错,恩慈,我不该瞒……”

  “不要叫我‘恩慈’!”她喊,再吸一口气镇定自己。奇怪,她向来极少极少脾气失控的。“听我说,以初。我不能说我能体会你丧妻的痛苦,但我想我可以了解……”

  这次他摇头打断她。“你不了解,恩慈。”

  章筠朝天空翻翻眼珠,这男人简直冥顽不通。

  “你不了解像那样失去你,对我是怎样不公平的处罚,恩慈。我眼睁睁看着你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那比杀了我,比把我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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