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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现钞。”他掏出钞票给她看。

  她兴味地接去仔细端详。“不,我们不用这些纸。它们的图样和颜色很好看。我可以要一张吗?”

  以华笑着把干元、百元和五十元钞,各给她一张,又给了她一些十元、五元铜币。

  “啊,谢谢。”她高兴地把它们谨慎的放进口袋。

  她天真、无邪得似小女孩的模样,教以华望得一阵怔忡。

  “你这种表情,又和恩慈一个样子。”他柔和地顺咕。“现在我明白大哥为什么对你那么痴迷,又那么的坚决相信你复活了。”

  “我本来就没死,何来“复活”?”

  她的笑容温和,已不再介意他们忽而把她当恩慈。忽而又似乎明白她不是。“你还没告诉我,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们全家由衷的喜爱,令以初如此情痴,她一定很可爱。”

  “恩慈是很可爱。我哥为她画的那幅油画再传神不过了。”

  “一个像纯洁无瑕的小女孩的美丽、动人的女人?”

  “对,你形容得恰到好处。她有种令男人见了就想不顾一切、卯足全心全力保护她的柔弱,然而她坚强起来又教人为之心折;”

  车窗外的景物与各种各类建筑不再吸引章筠的好奇,她专注地聆听以华对恩慈的描述。

  “她父亲因矿坑崩塌,活活给埋死;她那个飙车族弟弟,和另一个飙车族起冲突,给砍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她妹妹自杀……短短几年连着发生这么多事,我们都以为她会承受不住。我哥就像现在盯着你一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安慰她。我们全家呢,也轮流来看她、陪伴她。结果她还把她妈妈由金瓜石接来。恩慈无微不至地照料她时,我们在一旁活像少见多怪的一群傻瓜。她还照样在我们到她家时下厨做菜,忙得好像全家聚在一起过年。”

  “我母亲病逝时,我悲伤得一度一蹶不振,我甚至气我父亲照常工作和生活,我认为他不关心、不在乎。我怀疑他有另外一个女人。”章筠静静地说,望向以华。“我不是恩慈,我也永远不可能变成她。我不会做菜,我不懂什么是飙车族,我不知道“过年”是什么。她种的那些花,见都没见过,我不认识它们。我连一棵小草都没有种过。我几乎是在实验室长大的。”

  以华沉思良久。“这些你对我哥说过吗?”

  她点点头。

  “没有用,对不对?”

  她苦笑。“他太爱恩慈了。”

  “也太想念她了。怪不得他。若我有个像恩慈这样的妻子,我大概也会和他一样疯狂而执迷不悟。”

  章筠内心纠结着矛盾的情绪,不安和嫉妒。以初对她的误认和错误的执迷,不知几时起,竟使她痛苦起来。而正如她告诉以华的,她永远不可能变成恩慈。如果她再不设法终止这一切,情况将会不可收拾。

  “以华,你能不能送我去金瓜石?”

  以华没听见,他对着高架桥上十几分钟动也不动的车阵皱着眉。

  “搞什么?中午都不到就塞成这样?”他嘀咕,转头对她说:“你坐一下,我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

  章筠才不想呆坐在车内她也跟着下车。

  ***

  “她百分之百、千分之千不是恩慈。”以华压低声音说。

  以初走去打开书房门,确定一下恩慈不在外面或附近。

  她几分钟前上楼去了,看起来很疲倦,他希望她睡着了。

  再度关上门,他走回来。他回到家时没见到恩慈,直到将近五点以华才把她送回来,他已经非常不高兴了,再见到恩慈衣服上的血迹,他简直大惊失色。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刚刚告诉你,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车祸。可是你没看见她的立即反应。她不只是个医生,大哥,她是个比专业医生还要专业的医生。”以华突然笑起来。“老天,你该看看她到了医院把那些医生、护士指挥得团团转的情形。”

  “这件事不好笑,以华。”以初揉着太阳穴。

  “我没在说笑话,我在告诉你我亲眼目睹的事实,大哥。

  别说她要的东西他们一样也没有,他们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她说的话,就连医院里首屈一指的外科主任都傻了眼。你相不相信?我在那看着我都难以置信。她宣称并坚持进开刀房给那个流了满头满脸血的伤者动手术时,没有一个医生反对。”

  原来她是因此而那么筋疲力竭。

  “院长给惊动出来,要她出示或至少指出她的合格行医证明。她严厉地说:“我的技术就是证明。”她还告诉那几个围着她的医生:“你们要进来旁观实习可以,务必噤声。我给病人开刀时,不许有人说话。”

  以华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实习!那里面有外科主任和外科驻院医生啊!手术结束时,我就在开刀房门外。我告诉你,大哥,那几名医生和那位主任出来时,个个一张看了一场惊世表演的表情。在车上,她告诉我那个人脑部缝了十几针,还庆幸他伤得不算严重,口气就像他脑袋上掉了个扣子,她替他缝回去那么简单。”

  以初紧抿着双唇,面无表情。

  “你告诉我好了,大哥,恩慈她会做得到吗?”

  以初仍不作声。

  “她对我们日常生活所使用的东西完全一无所知。”以华继续举证。“她连我们的钞票都视若奇物,她所说出来的币值名称叫“夸克”,甚至不是任何我们熟知的外币,诸如马克、币、法郎、英镑等等……”

  “不要说了。”以初僵硬地坐下。“今天你看到的事回去不要跟爸妈和小妹提。”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和恩慈的事!”他峻声道。

  以华愕然。不会因他大哥不曾对他如此冷厉,更因以初不可救药地仍认定楼上的女人是他死去的妻子。

  停顿半晌,以初缓和了语气说,“我承认她是有些举止……异于平常,可是有更多迹象显示她是恩慈没错。恩慈是我的妻子,以华,我爱她甚于我自己的生命,我对她会不了解、不熟悉吗?”

  这个,以华无话可说。但——“她对于在二三〇〇,她来的年代,所有一切我们所没有,听所未闻的,那些言之凿凿的述说,你有何解释?”

  “我没有。”以初轻叹。再开口前,他沉默了半晌。“我今天去买了一本叫“前世今生”的书。”

  “哦,老天”以华双臂交抱胸前。“别告诉我你信这种轮回之说。”

  “我本来不信,认为那是些对自己缺乏自信的人的幻想、妄想。但是,以华,你如何说明恩慈由三百年后回来和我相聚?”

  以华精神一振,眸光闪亮。“那你是相信她来自二三〇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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