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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她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偎在他臂弯中往楼上走。她知道她应该说点什么,或采取什么行动,可是她和身体脱了节的脑袋还没有转回来,她所有的只是感觉。她的感觉告诉她,她爱以初,她愿和他同生共死,愿和他天涯海角的相守,相爱生生世世。

  领着她进了卧室,走到床边,他温柔地解卸她的睡衣,她困顿地注视他的动作。

  阻止他,阻止他,这是不对的,将要发生的事不能发生。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理智的角落喊着。

  “以初……”她的迟疑软弱无力。

  他的嘴吻去了她未说出的反对和抗拒。他锁住她的双臂将她和他一起推倒在床上,他覆在她身上的身体则将她的思维推进在二三〇〇年,反覆扰乱她的幻想似的模糊幻境。

  只是,此际,影像不再模糊,幻境成了真实,她觉得她像在时光机中一样,有如要掉入一个疯狂的漩涡中般旋转着。

  她焦急地抓住他,怕他若离开,影像会再度模糊,那么她永远无法明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都和骚扰她的模糊过程符合。一双如带着火的柔软的手,一张火热、温柔的唇,熨烫着她的身体。她无法自制地颤抖着,就如她在那些似梦境非梦境的云雨缠绵中的反应。

  室内有急促的呼吸、激情的喘息、狂跳的心脏振动,但是当她汗水淋漓的睁眼时,发现是她一个人在急喘。她现在所听到、嗅到、感觉到的,真真确确是两个人,真真确确是她自己,在激切地回应同时索求给与她爱恋的男人。

  梦境和幻境清晰了。她向上凝望那与她如此贴近的脸,那如今不再陌生、却像她凝望了它千百回的脸。啊,莫非她误打误撞来此一遭,就是因为有他在此,他是她所有迷幻疑问的答案?

  她知道这一刻终将成为过去,可是他的脸印在她心版上,他的身体密密嵌入她体内的回忆,却将永铭在她生命里。

  她为欲望和爱充满的眼,紧紧凝住他同样凝定着她的眼。过去或未来都不重要,他们之间相隔的三百年这——刻不存在。三百年的时空消失在他们交接的四眸中,在他们融合的躯体。

  她听到他们同时发出狂喜的呼喊,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将他紧紧的贴向她,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和爱语,她甚至恍惚地开始觉得自己就是恩慈。

  她缓缓张开眼睛,作梦似的凝望他,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还在飞快的旋转。

  他将体重由她身上移开,躺到她身侧,再将她拉过来用手臂轻轻圈住。他亲吻一下她的前额,嘴唇便留在那儿。

  “啊,好久好久了,恩慈。”他低低倾诉。“好像几百个世纪。”

  “三个。”她说。“等等,我在说什么?”她退开,以清醒的目光望住他。“我不要你以为我们有了……不同的关系,就表示我承认我是凌恩慈。”

  “你只是还不明白而已,恩慈。”他固执地驳回她。

  “唉,要是我有办法回去,也带你去一趟,便比我的任何努力解释都容易。”

  “你不去任何地方,恩慈。我们要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他抱紧她。

  靠在他紧密的怀抱中,呼吸着他的气息,章筠又迷乱了。

  第五章

  清晨在温柔的阳光和鸟儿嘹亮的吟唱中,施然投向她欠动的身体。她先伸手向旁边摸去,摸了个空,她眼睛猛然大张,看看她的手。她自幼就独睡,从来也没有与人同衾过,更没有未睁眼先找身边人的习惯。而她刚刚的动作和反应,是那么自然。

  她把脸埋进枕头。“你是章筠,不是凌恩慈。”

  她竟然开始说服自己,不禁觉得好笑。

  楼下传来许多声音,有人在说话,而且是好几个人。她跳下床跑进浴室,调好莲蓬头水温,水柱冲刷过她的身体时,她忽然又有个怪异的感觉,她的身体似乎不再是原来那一具。

  章筠摇掉荒谬的想法,猜忖着会是些什么人这么早就来了。她用干毛巾擦干短发,手指梳一梳就顺了。她无法想像她有耐心留像恩慈那么长的头发,整理起来多麻烦呀。

  她既没带衣服,只好仍穿恩慈的。她套上一件玫瑰色宽松棉罩衫,和米色长及足踝的棉裙,站到镜前打量她自己。

  但她看见的是个十足女性化,双眸、脸庞都闪着美丽光彩的女人。

  章筠从不曾想过自己是个美丽的女人。今天以前,当她看自己,她就只是章筠,一个外科医生,一名行为心理学博土,同时在继续研究医学,以求寻得更完美的技术救助病人。

  现在她这个握有行为心理学学位的医生,甚至没法解析她自己的行为。

  她一出现在客厅门口,以初立即走过来拥住她,亲吻一下她的唇。她的注意力遂全部被他吸引住。他看上去容光焕发,浅灰衬衫上一条细条纹蓝色领带,深蓝色西装,英挺而潇洒。

  “我妈在厨房,她坚持给全家做一顿丰富的早餐。”他告诉她。

  “我们好久没有全家在一起吃早餐了。”说话的是则刚。

  章筠这才看见他们都到了。以欣和以华仍带着半信半疑的眼光研究她。

  “早,大嫂。”以欣说。

  “大嫂早。”以华说。

  “呃……早。”还是有些尴尬、局促地,章筠向大家颔首微笑。

  “早餐好啦,可以叫恩慈起床了。”厨房传来于婷的叫声。

  忽地想到他们全知道昨晚她和以初……的事了,章筠的脸孔涨得粉红。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大家高高兴兴走进餐厅。以初为她拉开椅子。空气中的香味使章筠发觉她真的好饿。

  她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不过她决定不要再问令自己显得呆愚的问题。她的好胃口显然很取悦了以初的母亲,她不停为她添菜。

  这个早上,在大家的闲谈中,章筠知道了以欣在大学读书,念的是新闻系。以华在广告公司做事。则刚是一家企业管理顾问公司的负责人。于婷己自学校退休,现在偶尔到音乐教室兼课教钢琴。

  而以初,他竟是一名大学历史教授。他年纪这么轻,看不出背负着几千年历史这么厚重的学问。

  终于,章筠发现大家边吃边说话,边不时地竭力假装不经意地把目光盯向她,然后她找到了症结所在。她在使用筷子夹菜,而且夹得流畅自在。这一注意到,她反而手一松,筷子一支跌在桌上,一支掉到了桌子底下。

  “没关系,没关系,我给你换双干净的。”于婷马上重拿来一双。

  “掉一支筷子,表示今天有人要请你客。”以欣对她眨眨眼。

  “真的?掉两支呢?”章筠深信不疑,认真地问。

  “表示我们俩都会被邀请。”以初说,把从地上拾起来的那支筷子递给他母亲。

  “哦。那……我可不可以再掉一次?”她可不想单独和别人出去。

  大家都笑了。

  “别担心,我邀请你,不等于我们都被请了?”以初温柔地拍拍她。“今晚校长请所有教授吃晚饭,我们一起去。”

  “我觉得你最好再考虑一下。”以华小声咕哝。

  他父亲用手肘撞他一下。“我们都该走了。”

  “碗盘搁着,恩慈。等一下以华会洗。”于婷说,拿起她放在椅背的针织外衣。

  “我?”以华抗议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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