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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那还不是想帮妹子一把吗?谁知道她居然会遇到那个男人?这两年来她瞒我们可真是瞒得滴水不漏。”阮震西不服气地嚷了起来。

  “可惜妹子似乎并不想让我们帮她。”连一贯神经大条的阮家老幺都感觉出来了。

  阮震东叹了口气,拿过桌上的醒酒茶一饮而尽,半晌才开了口:“我觉得,他们这样……很不好。”

  “老大,你也看不惯了?”阮震西顿时眼前一亮。

  “说真的,”阮震东无奈地皱起了眉,“我真看不惯她在我们面前装样子,为什么……她不跟那男人开口说出她到底是谁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阮震南斜着眼瞄他,“给妹子整了张陌生的脸出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翻遍整部《诗经》,阮秋笛最爱的便是这句话,总觉得这一句才是真真正正的精华,尤其是“夭夭”和“灼灼”二词,更是将人们心中的桃花给神化到了极致。

  虽然曾经可惜过现在的时间看桃花的话似乎晚了点儿,但是此刻漫步于桃林中,这满目的粉红粉白,却依然让人为之惊叹不已,风一过,便有细小的花瓣飘落,居然有种“樱吹雪”的味道来。

  本来只说着随便在外面走两步,可齐东阳不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借着酒劲发疯,可能男人天性就比较粗心,也不顾她的脚伤尚未痊愈,一副和她谁跟谁的样子,非让她把他往桃林里带,她没办法,只好跟他穿过草陌抄近路去了阮家的桃林。

  他本来还在说说笑笑,直到亲眼见到了这种场景才闭了嘴,把刚才那种活跃收拾了五六分回去,她忍不住开口打趣:“怎么,看呆掉了?”

  齐东阳回头看她一眼,满目的粉红粉白中,她言笑晏晏,眉目间仿若山清水秀,他心下一动,倒想起前人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来,虽然他自恃酒量不错,但是此刻被风一吹,也不免有点醺醺然了,带着三分醉意三分笑意地开了口回答她:“没错,我正在想要不要花点银子租块地尝试尝试做农夫的感觉呢。”

  “那好,我回家跟妈妈说一声,一定少算你点租种费。”阮秋笛也顺口跟着他胡扯起来。

  “那好,说定了,哪天我不上班了,就真的跑来做农夫了。”齐东阳笑起来,一边在桃林间穿行,一边把挡在面前的桃枝掠开。

  他原本以为这桃树即便不高,起码下面也该走得下一个人,哪知道这些桃树全都长得比较矮,他得不时矮着身子才能从树下走过去,一圈还没走完,就已经觉得累人了,回头看阮秋笛,却见她犹如分花拂柳,悠然自如,他连连摇头,“原来你们家的桃林也欺生。”

  阮秋笛见他说得有趣,含笑开口:“怎么,你还准备跟它们培养一下感情不成?”

  “那也行啊。”他索性坐了下来,“不走了,太累人了。”

  “谁让你长那么高的个子?”阮秋笛笑着靠着树坐了下来,“以前收桃子的时候,哥哥们可从来不负责摘桃,因为他们在这里只会笨手笨脚地碍事。”

  “我还以为既然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句话,那么想来桃树也会跟我见过的李树高度差不多,哪想到它居然可以长这么矮。”他唉声叹气,一副误信诗书的样子。

  阮秋笛含笑侧过脸去,看着被阳光晒成淡淡透明的花瓣出神。

  还以为这次会赶不上花期,没想到此刻坐在树下,只是换了个角度而已,就和刚才落英缤纷的感受截然不同,只觉得头顶上方仿佛是绵延不断遮天蔽日的花潮一样,将人推入花海中载浮载沉的有种微微眩晕的感觉。

  风在林梢鸟在叫。

  林中有微风,混着桃花的淡淡香味,将人轻柔地包裹起来。

  “几乎不想回去了呢。”齐东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她只是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这个时刻似乎已经很完美,不需要说什么话来延续这一刻。

  齐东阳的手机响了两下又停了下来,他看到她在看他,便笑着解释:“短信而已。”一边说一边拿了手机去看。

  她却随口问了句:“谁的?”

  “慕容静水的。”他也顺口就回答了她的问题,说完了两个人才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

  阮秋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条件反射。”

  “没关系,”他笑起来,觉得她太小心了,“我也是条件反射。”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阮秋笛含笑开口:“她催你回去?”

  “不是。”他摇头,“只是问我有没有把你送到家而已。”

  “她……”阮秋笛顿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是很好的女孩子,你可得好好珍惜。”

  “我怎么感觉这话这么不自在呢?”他笑着看她。

  “什么啊,我实话实说而已。”她故作愤愤状,“听我的,绝对没错。”

  “好好,”他做出投降状给她看,“知道了,阮大小姐。”

  阮秋笛低下头淡淡一笑,“打个电话给她吧,你怎么也不回她短信?”

  齐东阳不自在地拿着手机把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本来是很想打电话给慕容静水的,但是被她这样说开了去,再打电话就总有点奇怪的味道,所以他便笑着开口:“等我恢复正常了再打吧。”

  阮秋笛的目光在他脸上微微一转,随即便收了回去,微微闭上了眼睛,身体的重量也完全交托给身后的桃树了,仿佛是准备小憩一番的模样。

  齐东阳微微一笑,也学她的样子靠在了身后的树上,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仿佛睡在花瓣海中,浑身都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秋笛睁开了眼睛,但是她并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离她不远处正合眼休息的齐东阳。

  阳光并不晒人,透过初生的枝叶洒落一片斑驳的光影,落在了他的脸上,便有一种明暗的实感来,越发显得他的皮肤好来。

  她有些想笑,这样好的皮肤长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倒还真是浪费,但是看看他,长长睫毛,睡时也仿佛含笑的唇,便又觉得不是那么浪费。

  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她脑海中不期然又想起诗经中那句话来。

  她还是喜欢他工作时的样子,认真严肃,唇紧紧抿着,眼神坚毅,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他一样,平常的时候又开得起玩笑,这男人——她想起以前的同事给的评价——倒还挺宜室宜家的。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轻轻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俯下身静静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片刻后缓缓伸指,似乎是想抚上他的脸——

  太逾矩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才缓缓朝前移去,在他的睫上微微一碰,随即又缩了回去,如蝴蝶的亲吻,轻悄无声。

  齐东阳他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吧,这一刻,她这般放任自己,来接近他……

  这般靠近他。

  他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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