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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可孤挣脱曲曲,又向玉顿王一拜,排开喧哗的众人,翻身便随那守将走。曲曲见他那道英武的蓝色身影,一霎走出她的视界,仿佛也走出她的生命,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昏暗,好像一切都茫茫地看不见了。

  以兵马元帅身分,可孤匆促登上城墙。伊吾为加重他的分量,给他这名位,所以就算厉恭不向他叫阵,他这个兵马元帅,这种时节也不能不出面。

  一看唐军场面,可孤也震慑住了伊吾城外一片黄色大地给刀枪人马填满了,大风吼着旌旗,像座翻飞的树林,一阵阵尖厉的军筋声,紧刮着人的神经。

  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从未有过,官军此来,倒像有恃无恐。

  想到他原也该列易于这片车阵当中,如今却立在墙头上与自己人敌对,可孤的胸口又是一阵郁塞,说不出那种苦恨滋味。

  那底下,为兵将所簇拥,乘着一匹黑色大竣,全副甲装的厉恭将军高声发笑。

  “好一个魏可孤,畏罪叛逃,本帅拿你不到,原来你躲在这伊吾城里悠哉快活,如今索性校招做驸马,准备在公主怀中安安稳稳,享一辈子福了!”

  可孤的悲愤、屈屏之情给这几何话挑开来,不由得怒迫:“厉将军,要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指我叛变,全不给我申辩机会,便要治我死罪,我又怎会走投无路,归不得大营,回不了中土,竟至于来仰靠伊吾的庇护?”

  “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厉将军的吼声传来,“本帅托付重任给你,你竟把脑筋动到将军夫人头上,这便是头一条叛逆!”

  也是导致最后厉恭饶不了可孤的关键,然而一开头的听信谣言冤屈他,厉恭却一字不提。

  可孤的确被说到了痛处,只是他虽然爱上将军夫人,有这一段无奈,却自认问心无愧,也万万不愿使将军夫人的清白受到怀疑,便急急地说:“可孤奉命到长安迎接将军夫人,这一路碰上的种种曲折事故,将军实应听明白了,再做论断。”

  “我不必听,我够明白了!瞧瞧你”厉恭怒指着他,“穿着伊吾的驸马服,踩在伊吾的墙头上,你的叛逆行径,昭然若揭!你听仔细了,本帅率大军前来,伊吾若想保得残命,便快快开了城门,迎我大军入城,听命于我,否则,我便杀得伊吾片甲不留!”

  “厉将军,”可孤高喊,“伊吾不想打杀了,这两日传讯给将军,要求议和,将军为何不理不睬?”

  先向厉恭求和,是可孤的提议,没想到对方相应不理。他这一说出,引起厉恭背后队伍一阵哗然。

  “破了伊吾,自立为王”乃是厉恭和他几名亲将的图谋,这支西征大军中,固然厉恭有自己的心腹部众,但是不知他真正用意的官兵还不在少数,比如说他底下的行军副总管,韩将军,碍手得很,厉恭还没想出个法子来解决他!

  为避免引起骚动,厉恭这时候急叱,“所谓“议和”,不过是你们的缓兵之计,拖延时问罢了,本帅岂那么容易上当!废话少说,魏可孤,你开不开城门?还是”他冷笑起来,决定这是抬出撒手锅的时候。“你要你的心上人求你才成?”

  千军万马中,一条红艳艳的人影坐在马上被拉出来,可孤一眼望见,霎时一颗心大超大落,运转三折。

  是她!日夜他梦着、爱着的人儿,梅童。一见到她,他胸中便抑不住的涌起一团喜悦,按着,她穿一身红,那艳丽的模样,又使他被当头浇下冷水,心也凉了,她今日出嫁,已给了厉恭做夫人,他再没有爱她的权利……可孤咽着那苦涩的感觉,悸动地再把她看仔细,陡地心猛跳起来,怎么她像个犯人一样给缚着?而且,怎么给带到战场上来?事情不对,大大的不对。可孤勉强按捺心神,大声诘问:“厉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捆了夫人,这样对待她?”

  远远的,可孤都可见到厉恭露出狞笑,霍然拔出宝剑横在梅童肩上,她震了震,厉恭大笑菁纤:“这样懂了吧?你开城门,她活下来,不开城门、她便得为你而死!”

  可孤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心胆欲裂的忍不住怒吼:“厉恭,你好卑鄙,竟拿自己的妻室当人质,来威胁对手!她千里迢迢赶来西域与你完婚,这当中受了多少磨难,你这样对待她,你是人不是?”

  厉恭最为自傲,禁不起骂,也向城头吼回去:“她不是我的妻室,她压根儿没有一点一滴的意愿要嫁我,你最清楚,不必在我面前装蒜!说到这里,我还得感谢你那位公主夫人梅童带了你逃到伊吾,要不是她用药迷昏梅童,把人送回我营中,今日我还没法子押了她来和你讲条件!”

  墙头上大风扫着,但是可孤清楚听到背后有人倒抽一大口气,回头见到是曲曲立在那儿,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脸孔上除了大红胭脂,只剩一片白。

  他一字一字间她,“厉恭说的是真的?你迷昏梅童,把她迭回大营?”

  他那黑色惊怖受伤的眼神,庞大地罩住曲曲,她受不了他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想尖叫,想嗔闹,想哭想喊,最后却只剩下沙哑的声音道:“那样做没什么不对,她、她本来就是厉恭的人!”

  城下厉恭又在呐喊,做生死的催迫,“魏可孤,你磨磨躁蹈的不开城门,是愿意眼见心上人死?”

  曲曲惊叫:“不、不能开城门,厉恭会把伊吾夷为平地!”

  可孤握紧了双拳,拳头里都是汗。城门不能开,梅童他也不能见她死…一阵风却传来远处梅童那嘶哑急促得不像她的声音:“魏可孤,你不必理会他!厉恭要谋反,打下伊吾城,自己做王”

  一语未毕,梅童被厉本周那坚硬的手背狠狠一击,脸歪了开去,人摔在马背上。墙头上的可孤发出怒嘶,“厉恭,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她,我下去与你对阵”

  他向琛口跨一大步去,蓝缎袍的背心却被曲曲揪死了,她对他尖喊:“你疯啦,可孤?你这样一下去,别说她要死,连你也要死!”

  底下的马阵中跳出了一匹灰骑,赵倾坐在上面,头盔压着一双妒恨的眼睛,眺着墙头上戴冠着袍的青年人影……也许他比厉恭更知道如何对付这个已飞上高枝的小子。

  谋反之事,赵倾是主事者之一,许多主意是他替将军出的,这会儿,他和将军点个头,便大声喊:“将军,墙头上那小子躲得缩头乌龟似的,让他的心上人代他吃苦受罪,八成他需要一点鼓励,才会像个男人!”

  说着,赵倾楚马过去把梅童拉起来,她挨厉恭一记,嘴角沁了些血,但仍然一脸倔气,对赵倾怒日以视,他只是冷笑,突然往她胸口一抓,撕裂红罗衣棠,红罗下面一方胸脯,雪白的敞露在风中在上方的可孤,一霎只觉得全身气血往脑门冲,冲得他两耳轰轰响,他牙筋要咬断了,手筋也要迸断了,从胸腔发出厉吼,响过了原野。

  “赵倾,你这下流胚,我饶不过你”

  歪在马上的梅童哆嗦得坐不稳,含着口里腥涩的血味。那墙头上的可孤和曲曲挣扎成一团,要不是曲曲强抱住他,他早跃下城来。

  一下来,他便是死路一条。

  她晓得他已是伊吾驸马,曲曲的丈夫了,他头上那顶金冠的华光每一迸闪,便穿入她泪蒙蒙的心房,她失去他了,她与他的情缘终究是断了……然而一切不能悔,只要他好,她也不悔。王国娇妻,他在伊吾有大好的人生前程,她决不愿碍着他,何况眼前,她不能让他受制于人,更不能任自己给人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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