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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干灵龙的支持者,清一色是男性,已赶了过来,说好说歹,强行把朵丽丝拉开。

  薛灵龙转过身,负手立在那儿,听着刘子齐在劝解:“朵丽丝,你就回去吧,有些事不能勉强。何况这是什么地方?不能这样子闹的。”

  朵丽丝呼天抢地的被架出去,灵龙勾着眼角朝她去的方向瞄着,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脸上那刺恼,挣扎的表情,代表着一种良心不安。

  但是谁都知道她不是天使。

  不理会众人那蕴借着复杂情绪的眼神,世界上彷佛没有快咽气了的马修这号人物,她若无其事踱到自助餐台,目光在栗子蛋糕和草莓慕斯之间梭巡,像是刚演完一出戏,有资格尝点甜的,酬劳酬劳自己。

  “灵龙小姐?”一个略带踌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拈起白玉瓷盘上一鲜红樱桃,一壁轻咀慢嚼,一壁回身。早知道是田冈一郎。

  看来他已恢复他的言谈和社交能力,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听过她,取得基本资料。朵丽丝的一番骚动,非但没有把他吓倒,反让他确定了薛灵龙的开采价值。

  “你还好吧?”他小心地问。看得出来,比抢新闻的记者询问被害人,是要多几分诚意,灵龙忖想。她决定理他。

  她点了头,没作声,拿一双幽蓝的大眼睛看着他,准备教他头晕。

  他晕了,扯着外套下襬,讷讷的,陪笑的说:“刚才人多,怠慢了灵龙小姐,请多多包涵。”随即殷勤起来。“你被那不速之客吓着了吗?要不要喝点酒,压压惊?还是想到窗下坐一坐?”

  从这里开始,田冈成了伺候她的人,排入那份长长名单里最新的一号,宣誓效忠。他像个初上战场的士兵那么热血沸腾,一心想立点功劳,于是一整个晚上,他把薛灵龙服侍得无微不至,令人眼红。

  但凡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兴趣,在她面前就只谈别人,要是有兴趣,在她面前就只谈自己。所以一晚上下来,薛灵龙对于日本田冈家族,从幕府时代一直到世界大战的历史,已有了全盘的认识。

  在上田冈历史课的时候,薛灵龙有办法从头到尾不打一个呵欠——就当是对他的殷勤体贴的一种回馈吧。

  所以说真格的,有时候薛灵龙并不觉得自己真是那么无情的一个人。她也能对田冈的事业表示激赏的倾慕,她说:

  “人类首次采访冈底斯山,真是伟大!我真恨我没有机会躬逢其盛。”

  田冈的眼睛却亮了,拿奇异的眼神看她。灵龙心里暗叫不妙,这跑新闻的误判了讯息,把她的应酬话当了真。

  果然他执住灵龙的手,热切地说:“这可以安排,灵龙小姐!如果你有兴趣,你愿意,我们很高兴有你随行,和我们一起到西藏,有了你,”他完全陶醉进去了。“这一趟一定更有趣,更美好了。”

  好在灵龙从来不像这些男人这样失去理智,她正要找话为自己解套,陪侍在旁的一群人当中,却有人打鼻子嗤笑了一声——是个上海的女记者,以其鹰钩鼻和背后中伤别人出名。

  “田冈先生,灵龙怎么可能和你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在十里洋场活跃惯了,西藏那儿只有喇嘛,喇嘛又只崇拜佛陀,灵龙到那儿能有什么搞头?”

  这女人和灵龙素来有些嫌隙,灵龙却忘了她们是何故结下梁子的。肯定不会是为了男人——和这鹰女有关系的男人,她嗅都懒得嗅一下。

  她状似爽朗,随众人笑了几声,折起扇子往那女人的胳臂敲一记。“你报了那么多新闻,就这一条最实在。”

  她连对田冈都没有说句“失陪”,扭身就离开那群人,走了。刘子齐瞧她的眼色,赶紧辞了主人,领了外套,随她离开酒会现场。他是个小个子男人,对灵龙却忠心耿耿的。

  外头飘着霏微的雨,黄浦江上有波光粼粼的寒意,刘子齐为灵龙披上缎黑外套,把车开了来。

  “直接回家吗?”他问。

  灵龙彷佛没听见,兀自眺望外白渡桥那头的方向,咕哝道:“怪了,突然想吃酒酿圆子。”

  “那容易,我载你到乔家点心店。”

  她似乎心情甚好,坐在车上,一边凭窗浏览五光十色的霓虹大楼,一边哼起了“苏州河畔”,扇尖在手腕上轻轻打着拍子。

  刘子齐追随灵龙甚久,对于她的脾气却始终捉摸不着。照理说,朵丽丝今晚那场闹,她该冒火才对,她却好象不在乎,至于田冈是否讨了她的欢心,观她的神情,也很难判断得出来。

  不过她现在有吃点心的胃口,显示可以接受一点怂恿,刘子齐把握机会说话:

  “灵龙,下周我随日本采访队到拉萨,充当他们的联络官,你没到过西藏,田冈邀了你,这是个好机会,何不——”

  灵龙半笑半蹙眉的回头,斥道:“你也发痴了吗,刘子齐?我没有罪孽深重到需要跑到西藏向佛忏悔吧?”

  她哈哈大笑,刘子齐不免失望,但是她已经转过头去,没有商榷的余地,刘子齐只得闭上嘴巴。

  车过静安寺不久,乔家点心店的招牌已然在望,灵龙却朝右首一条岔路努努下巴。

  “拐进新协广场。”她说。

  刘子齐不禁诧异。“新协广场?为什么?”

  “新协广场。”她已是命令的口吻,刘子齐没得抗议,车掉向新协广场,广场另一侧是栋灰白色五层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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