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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套上长皮靴,花漾瞧瞧镜中的自己,镜前印出一张不知满意还是无奈的笑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会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这副打扮真是丑到极点,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可取,亏她以前还沾沾自喜着自己眼光“独到”,像个小丑一样……但这也是她要的效果,一种防护的伪装。

  脸上一层颇厚的妆是为了掩饰病容,左眼下方贴着一颗晶亮的水钻,其存在的意义,就犹如哭笑小丑脸上的泪滴,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冷漠。

  今早,她醒在简品惇的床上,脑子的昏沉感是比昨天减少了很多,知道自己像是病了一场,隐约记忆哭闹了一夜,在梦里过问着什么,也有人回应着什么,但是睡醒后,能记住的片刻已经寥剩无几。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那套学生制服,而换上了宽松睡衣,她不认为自己有剩余的力量解扣子脱衣服,想当然是他替她换的,而她唯一觉得别扭的,就是担心他嫌她身材不够好。

  只是,她没什么机会详细问他满不满意她的身材、有没有哪里需要增减等等的问题,她趁着简品惇在厨房煮热粥的空档,偷偷溜出门,回到自己的寂寞小窝里换上这袭尘封几星期的小皮衣。

  她也好想悄悄在厨房外偷觑他忙碌的背影,或是从他背后环抱住他,跟他道早安……

  可是如果这样缠腻着他,她一定坚强不起来,不足以面对接下来要承受的结果,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也不想让他觉得她很没用。

  整装完毕,花漾准备去赴约——赴一场她父母亲离婚前的“家庭聚会”,她将在那场“家庭聚会”中,被宣判失去了什么——虽然或许该说,是失去她从没能拥有过的东西,只是现在要更明确地让她知道,“法律”这把刀,要将这种混沌不明的纠缠斩得于于净净。

  昨天接到了她父亲打过来的电话,如此冷漠地交代要她在几点几分准时到特定地点赴约,他与她母亲要正式签下离婚协议书,顺便解决她的归属问题,不带一丝丝关怀,那种说话的语气带着命令及速战速决的不耐烦,她甚至可以想像电话那端属于厌恶的嘴脸。

  狠狠摔掉了手机,不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荡,也不想接下来换她母亲用同样的口吻再拨来的电话。

  她知道,他们都不要她了。

  “好,我多给你五百万,花漾的监护权归你,在她成年之前我还是会每月支付三万元的生活费给她,这是最优握的条件了,你自己好好考虑。”

  独立隐密的包厢茶楼,她的父亲与母亲分坐圆桌两边,各带着自己的法律顾问在谈论着离婚的种种条件,前十分钟他们简简单单解决了所有财产上的分割,接着花了几近三十分钟在争吵着她的归属权,不争只推。

  花漾强迫自己咀嚼吞咽着一笼一笼的珍珠丸、烧卖,像个置身事外的路人甲,他们吵他们的,她吃她自己的。

  “我丈夫不会同意,他不愿意替你养孩子。”她母亲似乎忘了她身份证上的配偶栏名字还写着对面那男人的大名,却口误地称呼第三个男人为“我丈夫”。

  “我也没要她养,我花士岳没贱到自己生的还要靠别人养,她的所有生活开销我全权负责。”

  “但是我们李家突然住进一个姓花的,你不觉得很突兀吗?你既然这么有本事、这么高尚,为什么不自己生的自己接回家养?”

  “我太太不同意,你想看见自己的女儿变成被后母凌虐的孩子吗?”是威胁。

  情人与情人终于熬成婆了,荣登为正夫正妻的地位。

  “你又怎么放心将女儿放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家庭里?没看新闻里被性侵害的组合都是以继父和继女最多吗?”从母亲也不甘示弱。

  夫妻的争吵,完全无扰花漾的食欲,她招手唤来服务小姐,“小姐,麻烦一下,我还要点一份凤爪和萝卜糕。”一点也不像是夫妻口中将被凌虐或是性侵害的可怜女儿形象。夫妻因此停战了五秒,各自喝了一口乌龙茶,不一会儿又继续吵起来。

  “那么你把她送到外国去呀,这样你家那个贱女人就凌虐不到她了。”

  “那么你把她送到外国去呀,这样你家那个贱男人就侵犯不到她了。”

  异口同声。有这样的默契竟还走上离婚一途,真是可惜了。

  “我也不怕大家丢脸,撕破脸直说好了,我不希望我家花婷从她身上学些乱七八糟的恶习,之前我女儿去逛街,竟然瞧见她和一个成年男人在厮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贴在年长她那么多的男人身上,你以为是老师带学生校外教学吗?花婷说那是援助交际,我已经有了一个坏女儿,不要再多一个!”

  果然,花婷回去乱嚼舌根了。花漾一点也不意外。

  “那凭什么我要接这种烂摊子?”

  “你不是常将你辛苦怀胎十月这档事挂在嘴上吗?说你是个多么伟大的母亲吗?!”

  “我怀孕的确怀得很辛苦,你知道我生她时阵痛了一天一夜,还为她胖了十三公斤!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只不过提供了一条精虫,还在那边伟大个什么劲!你半夜有起来替她泡过一次牛奶、换过一次尿布、哄过她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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