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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是,你只是半死不活罢了。”天底下最可怜的莫过于心爱的人将成为别人的枕边人,他还得替新人张罗一切婚嫁事宜,说不定到时还得跟着男女双方的爹娘坐成一排,让新人“二拜高堂”哩。

  “我跟你打包票,只要你端出主子权威,一声令下,还怕梅盛不把女儿乖乖捧到你眼前吗?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成这副模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他这个笨弟弟,让别人比翼双飞还替别人拍手叫好哩,换做是他,使尽无耻手段也非得拐来爱人,绝不会眼睁睁看他们幸福美满。

  “我最痛恨的就是她拿我当主子看待,又怎么可能用自己最痛恨的身份去逼人?”梅舒迟拧着眉峰。

  “说不定她求之不得咧。”

  “不可能。”梅舒迟想也不想道。

  “天底下没见过哪个主子像你一样被欺负成这德行。”

  “或许是天注定的缘分了……”

  “没什么天注定啦,缘分全靠自己挣来的,我要是像你这般温吞,哪有法子追到我的亲亲小莲华,还和她共享游荷池之乐?”虽然最乐的人是他,他的亲亲小莲华痛恨荷莲是出了名的,但还是老被他拖去赏荷。

  “我以为她会懂……”懂他待她好的真正心意。

  一个男人,不会没有目的地对一个女孩好。

  若不是心有所属,又怎会这般?

  “懂?懂什么?懂你没说出口的情意吗?笨小三,凭咱们兄弟俩认识将近三十年,以前同床共枕、同池共浴的情分也够热稔了吧?你瞧瞧,我现在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梅舒迟盯了他好半晌,“你心里在想——笨小三,你猜得到才有鬼。”

  梅舒怀差点被嘴里没嚼碎的烤莲子给噎着,赶忙喝口水顺气。

  “真不愧是兄弟,这样都让你瞧透了?!”好家伙。

  梅舒迟剥了颗莲子到唇边,唇畔带着淡淡笑靥。

  “虽然你这么一猜着,我接下来那些羞辱你的话就没办法骂得畅快淋漓,不过看你可怜兮兮,我这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就放你一马吧,省略那一长串骂你蠢、数落。你笨的句子好了。”说的好像给了多大恩惠,只差没让人叩谢皇恩。“话,你以为不说,谁能懂呀?天底下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默契十足,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就能心有灵犀一点通!你闭着嘴,心还隔着一层人皮,教别人怎么看清楚瞧明白?如果你或她有一方主动些,这段情慷也不会暧暧昧昧拖了十数年,像我,十几天就认定了我的亲亲小莲华,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我家小莲华和你们一样,闷性子硬嘴巴,幸好她是遇上我,否则照她的个性,岂不是又得在她家多受苦一分?一想到这,我多庆幸自己及时介入她的生命,不因为自己的迟到而让她多尝孤单……也恼自己迟至今年才遇见她,让她这些年过得不快乐……”

  说到后来,梅舒怀开始叙述起他的情史心境,说着他是如何如何心疼着自己的亲亲小莲华;说着他是如何如何高兴着自己的亲亲小莲华放开心胸,让他走近……虽离题,却又贴切地戳中了梅舒迟的“迟”。

  他名为舒迟,她名为姗姗,姗姗来迟,让两人明明近在咫尺之距,却花了十数年在靠近彼此,而十数年的努力并没有让这段咫尺之距缩短半分。

  “你知道你待谁都好,上至兄弟、下至奴仆,谁对你有过半分怨言?没有吧,待谁都好,也会让某些人无所适从。”

  “怎么说?”

  “你对我好,也对梅乐他们好,可我分辨不出你对我好一点还是对他们好一点,是我重要点还是他们重要点。”梅舒怀举出实例。

  他当然知道兄弟的情分和外人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句子里的“我”实际上换成“梅姗姗”才是他的本意。

  “我懂你待我好,懂我对你而盲是重要的,但那是你一贯待人的态度,你说。你要我懂什么?懂我和路人甲乙两奴仆的存在是不一样吗?”聪明如他是懂啦,不过直性子的梅姗姗怕是想不透吧。

  梅舒迟又是一叹。这席话,来得也迟了,他没有立场也没有机会去改变自己的惯性。

  梅舒怀往自家弟弟肩上招呼一掌,“还有半年,不迟,还不迟。”半年都足够教一个姑娘家顶着大肚子,还怕出不了绝招吗?

  “不,这辈子,是迟了。”他苦苦一笑。

  那夜,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一片片离枝菊瓣告诉他,放手吧,她不是非你不可;那夜,他也让她自己做选择,而她的选择也告诉他——

  放手吧,她终不属于他。

  再过一个月,菊月便要结束。

  黄历上的节气也将迈人立冬,白雪纷纷的时节。

  梅庄园子里不属于这月令的花卉几乎全快凋谢完,现在只待后山一片梅园绽香。

  梅舒迟他现在应该不忙碌了吧?毕竟属于他的时节就要过去,接下来换成梅四当家掌起正务。

  梅姗姗凝聚心神,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将手上的长剑使得更有力流畅,无人为敌之中,她的剑势不见松软,一挑一斩,全带着十成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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