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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当那沉哑的轻唤钻入耳底的那一瞬间,宋鸿珞倏地一僵,心头涌上一波波陌生的感觉,那是她未曾体会过的,然这样的感觉并不太差。

  见她没反应,袁浪行继而言道:“为了表示你对我的歉意,可以为我温一壶酒吗?”

  猛地回神,宋鸿珞脸色一沉,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这得寸进尺的家伙!”

  “你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很适合温上:亚酒共享?”

  月光清冷凄迷,的确有对月酌饮的高雅气氛,此刻她无话可说。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他略沉的嗓音在周遭淡淡回响,突显出她过度的静谧。

  暗暗打量他兴致勃勃的“丑颜”,宋鸿珞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坚持。“你起炭炉,别以为出了一百两,就真当起大爷。”

  眉眼间闪过一丝讶异,袁浪行怔了怔。“你……你真的肯为我温酒?”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先前被她修理的不愉快,全忘得一干二净。

  “是我们一起温酒。”她强调。

  “谢谢。”褪下跋扈洒脱的酒狂之相,袁浪行感到心中陶陶然,波动的眸光透着一丝柔软与……激动。

  天要下红雨,这回他竟没吃姑娘给的闭门羹。

  瞧他笑得像个傻子,宋鸿珞心里莫名慌了起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下不为例!”

  天知道他的保证有多少作用。

  皓月当空,在万赖俱寂的暖暖春夜里,酒香弥漫在清新的空气当中。

  细心地处理好陈年花雕的坛口封泥后,宋鸿珞不疾不徐地将酒瓮搁在炭炉上温着。“温酒讲求火候、温度与时间,最重要的是耐心。”

  抛掉平时与他的针锋相对,一提起温酒,宋鸿珞专注而纯真的神情,展现出娇柔的一面,让他的心思浮动。

  袁浪行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她。“你似乎很懂得温酒?”

  “普通。”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却掩饰不了她清澄杏眸中,一闪而过的忧愁。

  袁浪行挑眉,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温酒的动作熟稔,一点都不似她所说的那般普通,只是不知温出的酒味道如何。

  专注观察着酒温的宋鸿珞,完全没察觉到袁浪行滞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一见到坛口宣纸被冒出的酒气蒸湿,她立刻拿着火钳将烧得正炽的炭火拨开。

  不疾不徐地撕开覆在坛口的宣纸,她特意取了只竹杯,为他斟满酒。“你尝尝看。”

  炉火热气蒸得她双颊染上一片晕红,袁浪行只觉他的心也似炉上的那坛陈年花雕,翻滚着数不清的激动情怀。

  “用竹杯?”也不知是酒香扑鼻,又或者是宋鸿珞专注的神情太醉人,他眸色转浓,眸中添了丝情绪,竟瞧她瞧得痴了。

  宋鸿珞眯起杏眸,神情骄傲地开口。“温饮可带出浓郁酒香,柔和酒味,只是一旦加热的时间过久,酒的原味挥发掉,反而会让酒变得淡然无味。然而以竹杯取饮,温酒带有竹香,香气浓郁,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的确。”盘旋在鼻息间的酒香揉着竹香,交织出一股特殊的风味,让他迫不及待地举杯饮了一口。

  花雕本身酒味醇厚,在宋鸿珞的巧手温过后,口感变得更加圆润丰富,更胜梧桐县令那让他惊艳的温酒。

  见他饮尽,宋鸿珞急切地问。“如何?”

  “更胜琼浆玉液。”他由衷地赞道。

  “真的?”她毫不掩饰地笑开来,带笑的杏眸跃动着醉人的光采。

  他颔首,嗓音微哑。“嗯!”

  这些年来漂泊在外的日子,让他夜夜被深入骨髓的空虚寂寞所侵蚀,那一种让人发狂的空虚,让他总处在不安与茫然当中。

  酒能让他暂时忘却烦忧、痛苦,所以离开京城后,他曾有的雄心壮志已殁,对酒痴狂的地步强烈到让他想醉死在酒缸里。

  直到遇见她……他的心起了波澜,他开始对浪荡不羁的漂泊生活产生了厌倦,他想要她!

  宋鸿珞见他直直瞅着自己的怪异神情,心思浮躁地抿唇问。“怎么了?”

  “没事。”他阴郁落寞地垂下眸,迳自斟满了一杯酒。

  就如同控制温酒的时间一般,时机若不对,过度沸腾的酒会失去酒的原味,变得索然无味。

  他不要失去与她之间“有趣”的相处方式。

  不过即便心里是这么说服自己,袁浪行还是管不住想像,倘若让姑娘知晓他为她万般沸腾的情愁,是不是会一笑置之地把他的话当成是醉话?

  “你的表情明明就不是这样!”他的眼神太炽热、太深沉,搅得她满腹疑云、芳心大颤地抹了把脸儿地喃声自语。“难道是我脸上沾了炭?”

  那微慌的可爱神情让他……垂涎,不、不!她这么包容他,他不该心生歹念、遐想,亵渎她坦然率真的美好。

  “你的脸蛋很美,就算沾了炭还是很美。”

  这是哪门子的回答?宋鸿珞芙颊泛起红晕,决计不让他唬弄过去,便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把酒没收!”

  袁浪行没好气地暗自叹了口气,他承认,他没办法面对宋鸿珞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姿态,他无法对她说出内心的悸动。于是他扬指伸向炭炉,沾了些许炭灰后,迅速地在她脸上抹了两把。“快去洗脸吧!”

  宋鸿珞气得大叫。“老浪!你……过分!”杏眼圆瞪,她又羞又怒,不敢相信他竟这么对她。

  唉,大好的气氛又教他给弄砸了,瞧姑娘又被他惹恼了。

  “你不信,我只好帮你添两道。”弹掉指间的炭灰,他眉心淡蹙,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甘被捉弄,当下她没急着洗脸,反而孩子气地想学他的动作,决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最好两只手都可以沾满炭灰,让他的脸添些肮脏的颜色,她愤愤地想着。

  可惜,宋鸿珞心里有气,连思绪也显得冲动。待她的纤纤玉指一伸进炭炉,“滋”的一声,她的小脸瞬间刷白,血色尽褪。“呜……好烫、好烫──”

  袁浪行怔了怔,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地看着一脸惨白的她。

  “你还笑!”她又气又窘,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傻呼呼地把手伸进炭炉里。

  “我没笑。”袁浪行的确想笑,但是属于又想哭又想笑、万般无奈那一种。

  在打算把手伸进炭炉前,他可是清清楚楚瞧见她拿着火钳,将烧得正炽的炭火拨开,因此他手中沾的可是炉口已放凉的炭灰。

  哪像她傻呼呼的便要如法炮制哩!

  “你有、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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