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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在杜家唯一传人被迫下嫁给梧桐县知县后,责任感极重的杜铁生便一直守着“醉花坞”酒坊,打算将宋夫人未出嫁前所酿造的酒卖光,再离开小山村。

  没想到,带着“春三酿之魂”出现的宋鸿珞,注定要挽回醉花坞酒坊的生命,继续传承“春三酿”的精神。

  “小姐,可以回去了。”杜铁生轻声地唤着宋鸿珞。

  宋鸿珞回过神,数了数小木车上一包包的小麦粮袋。“沈老板只愿意赊这几袋给我们吗?”

  杜铁生叹了口气。“没办法,醉花坞这些年来没攒什么银子,即便老板愿意多赊几袋,我也不好意思。”

  “也是,我什么都不懂,帮不上生伯的忙,还累得多张嘴吃饭。”她娇俏的脸庞蒙着淡淡的遗憾。

  感觉到她语气里的沮丧,杜铁生呵呵笑道:“小姐可别这么说,只要咱们遵循‘礼记’中记载的古六法,及杜家世代相传的酿法、酒面,一定可以再酿出天下第一的好酒──春三酿。”

  既然宋鸿珞带回了杜家的“春三酿之魂”,那他便一定会实现当年对女主子的诺言──在他有生之年,将杜家世代相传的酿法传予宋鸿珞。

  她吐了吐舌头,低声咕哝。“古六法、酿法、酒面?生伯,我晕了。”

  杜铁生迎向她俏皮的模样,不疾不徐地开口。“古六法指的是‘秫稻必齐,面檗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只要六法皆备,就不会酿出质地不好的酒。

  要酿酒,最重要当然就是要先有酒面。酒面是‘酒之骨’、‘酒之魂’,所以‘春三酿之魂’指的便是春三酿的酒面,这样小姐懂了吗?”

  宋鸿珞眨了眨水澈的杏眸,傻眼地干笑了两声。“生伯……”

  对她这个酿酒门外汉而言,杜铁生再简单的词句也似番文,让她处在一头雾水的状况里。

  杜铁生被她吓傻的模样给逗笑了。“慢慢来,既然你有心,你娘又把‘春三酿之魂’留给你,那生伯一定会把传承自杜家的酿酒法传给你,让‘春三酿’重现江湖。”

  想起娘亲,宋鸿珞心头便涌上无限感慨。

  仿佛冥冥中注定,因为阿爹的逼亲,她回到娘亲的故乡,又因为小山村的好山好水,及重振“醉花坞”酒坊的动力,促使她愿意承接杜家的酿酒事业。

  她想或许一辈子留在小山村卖酒、酿酒也不错。

  在两人沿着溪畔而行的同时,宋鸿珞好奇地间。“生伯,为何咱们杜家酒会有春三酿这样的名儿?”

  “舂三酿原本唤作酒仙液,在你娘接手杜家的酿酒事业后,把很多女儿家的心思放在杜家酒里。而这春三酿就是取自南唐宰相冯延巳的词──《长命女》。你娘对杜家酒的热爱,犹如诗中主人翁对她郎君的爱意呐!”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好美。”宋鸿珞由衷地开口。

  杜铁生瞥了她一眼,暗暗思索,斟酌片刻才问道:“小姐真不打算嫁人吗?”

  “习酿酒之术似乎比嫁人更吸引我哩!”听到杜铁生语重心长的语气,宋鸿珞吐了吐舌,说得真诚。

  “那小姐尽管安心留下,只要你愿意用心学习酿酒之术,生伯会再教你如何酿制药酒。”

  几个月相处下来,杜铁生已然看透这小丫头的性子。

  可爱固执,同时又勇敢坚强,否则不会为了逃避亲事,一人跋山涉水来到这荒僻的小村落。

  “生伯怕珞儿养不活自己吗?”宋鸿珞咯咯轻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在清新的空气中缓缓晃开。

  “多学几种酿酒法对你有好处,再说杜家的祖先──杜康是最早的酿酒者,你身上流有杜家的血,生伯相信,你一定会跟你娘一样,成为优秀的酿酒师。”

  宋鸿珞苦笑了下。“哇!好重的担子啊,在生伯的督导下,珞儿不争气都不成了。”

  杜铁生咧嘴一笑,顿时发出爽朗浑厚的笑声。“哈、哈!有你伴着,生伯的日子就不会无聊了。”

  她微微一笑,心底却不免因杜铁生朗朗的笑声而想起她的阿爹。

  即便她仍有些赌气,但思亲的心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这一留书出走,想必阿爹气炸了吧!

  离家几个月,不知阿爹是否挂念着她?

  思及此,眼前的好山好水顿时因为她心头泛起的淡淡惆怅,少了几分景致。

  ***

  一回到醉花坞后,杜铁生立刻领着宋鸿珞进酒窖。

  宋鸿珞才刚踏进酒窖门口,鼻息间便闻到满室浓郁的酒香。

  她蹙起眉俏皮地道:“不胜酒力之人,怕是脚一踏进便醉了吧!”

  杜铁生闻言猛地笑出声。“小姐,这酒香不算浓郁。”

  “是吗?”她偏着头打量,这才发现窖中堆瓮果然如杜铁生所言,几无存酒,整个酒窖看来颇为冷清。

  “这些便是醉花坞的所有存酒了。”

  他话一落下,宋鸿珞轻敛着眉喃喃问道:“生伯,若依这状况,咱们如何多措些钱买粮酿酒?”

  “目前咱们先以现有的麦粮酿产春三酿,只要春三酿一出,重振穷迫的醉花坞便指日可待。”

  “春三酿真有如此倾倒众生的魅力?”宋鸿珞轻咬着唇,表情有些疑惑。

  杜铁生略顿了顿,半晌才沉稳缓声地说道:“醉花坞目前仅酿六坛春三酿,不如生伯取一坛让小姐尝尝,如何?”

  “也好。”她思忖了一会儿,瞬即朝他露出和煦的笑容。

  若酒面是“酒之骨”、“酒之魂”,那同理春三酿也可以说是醉花坞的骨肉、魂魄,既有心重振醉花坞,她更要细尝春三酿的醉人之处。

  “品酒前,正巧利用这时刻同小姐说说堆瓮的技术。”

  宋鸿珞怔了片刻,不由得扁嘴抱怨。“唉,师父果然是师父,不错过任何可以教导徒儿的机会。”

  瞧着她的神情,杜铁生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斥责。

  宋鸿珞虽然勇敢地选择了未来的人生,但性子里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真要她乖乖受教,也挺为难她。

  “其实不止堆瓮,连瓮口封泥也讲经验、凭技术,若对酿酒无十分的喜爱,即便用上十分力,也不一定能习得一分技巧。你年纪尚轻,先用眼瞧、用耳听,等看久、听久了,自然不需刻意的学习,便能无形吸收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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